盛隆和微微一笑,鬱色化為少許柔情:“紗兒在清白觀修行時,可曾聽師長講過承負之說?”
“太上曰,日行三善,災殃遠離。然而,為了鏟除敵手,坐穩太子之位,扳倒施不空,我做下過不少心狠手辣之事。”
“這些事與施不空無關,全部出自我一人之手,一人之意。”
覓瑜當然聽過承負之說,它講究的是三代還報,承者為前,負者為後,正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每個人的行為舉止,都與子孫後代的命運息息相關。
而天地之道,素來設生賞善,設死威惡。
但她不覺得他做下的是惡事,草木尚且趨暖避寒,何況人乎?他因為神妙真人而痛失親長,為了報仇,他苦心孤詣,積威蓄勢,有什麼不對嗎?
覓瑜說出心中所想,末了,堅定道:“這不是報應,絕對不是。”
這般堅定的神色和言語,在她身上是不常見的,看著這樣的她,盛隆和輕輕笑了,眼裡的溫柔幾乎能溢位來。
“是啊,師父也是這麼說的。”他道,“他還罵我,如果我當真做下了什麼惡事,祖師爺會第一個在夢裡拿鞭子抽我,然後去抽他。”
“既然我們師徒倆現在都好好的,沒有受到祖師的教訓,就說明這些不是惡事,我可以盡情照著自己的心意行事。”
她一愣,問道:“夫君同師父也說過這些話?”
她還以為,他只會對她吐露心聲……雖然通達道人是他的師長,還是得道高人,他向對方求助在情理之中,但……她總覺得有些失落……
“在當初寄給師父的那封信裡,我寫了一筆。”盛隆和回答,輕聲嘆了口氣,“因為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看著他的眉頭微微蹙起,覓瑜立即沒有心思別扭了,柔聲詢問:“那,師父怎麼說?”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師父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小産一事,固然令人痛惜,但我也著實不必鑽牛角尖。”
“昔日莊公舉義旗而反,眼見大事將成,忽然從天而降一塊隕石,砸得部署死傷大半,莊公折戟沉沙,無奈退兵。”
“這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事,能說是老天給莊公的報應嗎?若說是,為何莊公僅僅休養生息三年,便能捲土重來,滅了暴廷,開創清明盛世?”
“若說不是,這種倒黴的事情,又為什麼讓莊公遇上了?以至於損失慘重,兩名愛子皆不幸罹難,硬生生多花了三年時間?”
覓瑜若有所悟。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她喃喃道。
盛隆和頷首:“正是。禍福之間,本就難以定論,焉知今日之苦,不會成為來日之甜?所謂盡人事,聽天命,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如此一番勸解下來,覓瑜感覺好受了許多,點點頭,乖巧地應了一聲。
同時,她也有些好奇,詢問道:“夫君也贊成盡人事,聽天命嗎?我還以為,以夫君的性情,不會認同這樣的話。”
盛隆和微笑道:“我是不想認同,可我又有什麼法子呢?我總不能把天撕破了,讓它不要主宰我們的命運。”
“我若是能做到這點,早就帶著你上天下海,遨遊四方了。奈何我只是名凡夫俗子,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
“當然,”他補充道,“天命不可窺,別人的命,我還是能動一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