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遠跨過快及膝面的門檻,進了正屋,正對門是一張供桌香案,邊裡兩把太師椅。牆上掛著一幅中堂,畫中一位仙人衣袖飄飄,乘著長風,在蒼茫的大海上破開萬里波濤。兩聯分別寫道:無欲則剛,過剛易折。看得辰遠哭笑不得,文不對題不說,這兩句話也毫無關聯,不知道要表達個什麼,索性不琢磨了。炕上的老頭從辰遠進門就沒說話,吧嗒吧嗒抽著旱菸,半躺在炕上,斜倚著圈起的鋪蓋。露出的席面被炕煙燻的有些發黃,席面上放著個銅火盆,盆中木炭隔一會“噼啪”一聲響,煨在灰白的炭灰裡的小砂罐里正慢吞吞的冒著泡。正屋裡很安靜,茶罐裡咕嘟嘟的聲響與老漢吧嗒嗒抽著旱菸的聲音在此刻彷彿有了催眠的魔力。辰遠搖了搖腦袋,找到了籠罩在煙霧裡那顆吧嗒嗒的頭,拱手笑道:“小子冒昧來訪,空手而來,卻還要蹭飯。”
“無妨,給錢就行。”老漢說一句,動也沒動,吧嗒嗒的更響。
辰遠先是一愣,緊接著一笑,將手伸進懷中。摸了半天,皺起了眉頭。
“你在那兒搓澡呢?”老漢笑道。
辰遠憨笑著從懷中抽出手來,兩手一攤,正想說什麼。
“沒了吧?毛毛躁躁的,竄上來倒挺快。”老漢坐起身來,在炕沿上磕了兩下煙瓶。
老漢的臉穿過煙霧漏了出來,年紀大約七八十,皺紋不多,滿口的牙齊齊整整,不像個老頭的牙口,難怪又是豬蹄又是叫花雞的。眼眶微陷,雙目精光內斂。頭髮除了頂上光溜,別處都挺茂密,倒是正常的白色。脖子裡雞皮一般鬆散著堆了兩褶,穿一件白布短衫,現下已是黃布——普普通通一個精神還不錯的鄉下老頭。
“老丈瞧見我上山了?”辰遠道。
“沒瞧見。”老漢道。
“那怎知我竄的挺快?”辰遠問。
“瞧見你上樹了。”老漢道。
“……”
“也不知急著幹啥來,飯又沒熟。一百兩的啊!還四張!這會兒不定被風颳哪兒去了。”老漢有些痛心疾首地道。
辰遠心中難免有些驚駭,說實話,方才老漢能聽到自己已經到了,他也能做到,甚至能聽到有兩人也快到了,他靜心沉靈也能聽到。能看到他上山的時候銀票從懷裡掉出來,他也還能理解,雖然自己真沒感覺到是什麼時候掉落的。但是,知道銀票有幾張,每張是多少兩的,這就有點扯淡了吧?
“發什麼愣啊,上炕。”老漢道,說著又從火盆底下扯出一個茶罐來,抓一撮茶葉末扔進去,添上了水,煨在炭火堆旁。
辰遠不語,默默脫了鞋爬上炕去,盤腿坐在老人為自己準備的茶館跟前。
“還在愣什麼呢?”老漢見辰遠不說話,自顧自又給煙瓶裡裝起了菸葉。
“老人家,您怎知我懷中銀票……”
“看到的。”
辰遠的疑問還沒說完,便被老漢打斷了。
“那麼遠。”辰遠道。
“沉靈啊,你不也會?”老漢不以為然地道。
辰遠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爹不是說,沉靈只有他會嗎?什麼意思?他還教給了其他人?可這位老人,看著也比自家老頭子大太多了吧?還相隔天南地北,怎麼也不應該扯上關係啊!還是說,老人家也自己領悟了這一功法?那也不可能連名字都領悟成一樣的啊!
“你這少年看著也機靈過火啊!怎麼總是發愣?”這下換老漢有點發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