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神迷
因是平時少用的側殿,一應用具雖齊全,但到底不夠細致,兼之蘇聿只讓人收拾出個可以安歇的地方,此時他將宗弦帶來,竟是無一處好讓她坐的——也並非沒有,只是各處鋪著的,皆僅有薄薄的一層竹蓆。
宮人們已識趣地帶上門離開,手心握住的小臂細瘦而冰涼,蘇聿思忖後,讓宗弦坐到了柔軟溫暖的床沿。
宗弦費解:“你做什麼?”待客是請人上座,何時成了上榻。
蘇聿不答,只是隨手撈過被褥搭到她膝上,爾後方到屏風另一側的竹蓆上坐下。宗弦聽他足音稍遠,不自覺地攥起一團流蘇。
“你想問什麼?”蘇聿問。
“……蒙善幽邑都答應了?”
“嗯。”
宗弦擰起眉。
晁家軍若歸入北軍,兵符雖仍由晁家掌管,實權卻在蘇聿手中。而蘇聿讓晁家人到北域四郡中,明面是罰,實則是要借他們的手,整治北域各郡邊軍。想來這就是蘇聿和晁光宇的交易——收走晁家軍,亦給晁家一個機會,去處理勢力愈來愈大的北域邊軍。如若他們有手段,東山再起不過是早晚的事。
北域邊防,自成帝朝時就已成隱患。最大的蒙善、幽邑二郡,兩位郡王細數起來,皆與蘇聿沾親帶故。諸王之亂時,虞北的暴動雖很快被平息下來,但背後少不了有蒙善等大郡在煽風點火,只是沒有抓到實據,不得不草草了事。
若往近了說,七年前淩央在蒼石嶺迎擊夷狄,曾向蒙善求援,援軍卻遲遲不至,淩央孤軍奮戰十日後慘勝。邊軍之患,可見一斑。
蘇聿此計若成,確然是一石二鳥,然而要讓郡王們讓步,又談何容易。
“你用了什麼條件與他們換?”
蘇聿反問:“若孤沒談攏,你方才過來,又是想告訴孤什麼?”
“……”
“孤數三個數,你想的和孤想的,一齊說,如何?
“三、二、一——”
“戰馬。”
兩人異口同聲,蘇聿笑了。
前年冬天,北域遭遇暴雪。即便蘇聿登基後減輕了賦稅與歲貢,各郡依然難以從重創中恢複過來。蘇聿削減宮中開支,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放賑。然而,這些款項只能優先緊著百姓與畜牧。邊軍的糧草減少,戰馬也多數被凍死,邊陲又開始不安分起來。彼時,蘇聿命淩央率軍前去平靖,又“善解人意”地在各郡留下幾支軍隊,道是好讓他們安土息民,不必為夷狄所擾。
然而,對於郡王們而言,百姓好養,兵也好養,戰馬卻是回不來了。最好的戰馬都在淩央留下的軍隊手裡,邊軍只剩些老弱病殘的馬,勢力大不如前。沒有良駒配種,馬政又被蘇聿牢牢抓在手裡,貿然向京中討要戰馬,非但討不到,反而還會被參個“謀為不軌”的罪名。
以戰馬為誘,雖是可行,但是——
“僅戰馬一項,不可能能讓他們做這樣大的退步,除非——”宗弦問,“你許了他們多少萬匹?”
“你放心……孤不做養虎為患之事。”
宗弦嗤笑,原想再問:“……罷,你的江山,原也輪不到我多話。”
她站起身往前幾步,扶著屏風轉到外側,要喊南枝進來,卻聽蘇聿沒頭沒尾道了句:“今日是中秋。”
“那又如何?”
然後她聽見他低低的笑聲,彷彿與往常有些不同,似浸潤在霏微細雨裡,又帶了絲惝恍迷濛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