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聿道:“你在柳相面前如何當的閑人,就在孤面前當一樣的閑人。”
宗弦似笑非笑:“整個明徵殿的人不夠你使喚,要我為你端茶送水?”
蘇聿咳了聲:“端茶送水就不必了……你替孤研個墨便好。”
宗弦揚眉:“研墨這種小事,你自己做不來?”
“孤手疼,墨錠又太沉。”
“拿不動墨錠,卻拿得動筆?”
“嗯。”
宗弦重新跪坐到他身側,雙手貼上他兩頰,作左右端詳狀。蘇聿問:“你在做什麼?”
宗弦彎起唇角,說出的話卻是咬牙切齒的:“我在看,你究竟是燒還沒退糊塗了,還是生了場病,臉皮變厚了。”
蘇聿失笑:“那你看出來了麼?”
宗弦呵呵兩聲:“看出來了,是你原本臉皮就不薄,燒了一場,更變本加厲了。”
她順勢加大手上的力氣,卻沒個章法。蘇聿只覺得像是被只壞脾氣的貍奴抓著玩,不由得又笑:“孤的臉何時成了面團?”但也未阻止她,隨她任性鬧著。眼上覆蓋上一隻手,她的動作卻忽然輕下來,指尖停頓半晌,慢慢撫過他的長睫。
他緩緩眨了兩下眼,睫毛便跟著輕輕掃過她的指間。
“……你的眼睛生得和皇後很像。”宗弦忽道。
蘇聿眼皮驀地一顫:“你記得母後的樣貌?”母後病逝得早,他對她的一切毫無記憶可言。宗弦卻能記得,便是印證他先前的推斷——
“見過畫像罷了。”
她不承認,但也無妨。蘇聿順著她前一句話道:“聽宮中老人說過,孤與母後頗為相像。只是那時年紀小,過了這十來年,大抵又不一樣了。”
“眼睛仍是像的,至於其他麼……”宗弦抿起唇,手往上移去,觸碰到他的眉弓,帶了點嘲弄的笑,“於男子來說,這眉是秀氣了些,所幸這個地方,”她點了點眉峰,“折出了稜角,多少會帶出些銳氣來罷。”
蘇聿屏息,從她的指間窺見她近在咫尺的面龐。素佈下的眉眼都被遮擋,只有小巧的鼻樑支起一點淡淡的影。他輕聲問:“還有呢?”
宗弦不知不覺也認真了起來,沿著眉心往下,劃過鼻樑,腦中模糊地勾勒著他的相貌,忽地頓了下:“這處有傷?你做了什麼才能傷到這裡?”
她指的是鼻樑一側,有一道極淺的痕跡。
“忘記了……注意到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看不出來,摸才能摸著。”蘇聿停了一停,方道。
太近了。
他想轉開臉,但又遲疑著。她的指尖全是傷,擦過面頰時有隱隱的刺痛,出於本能,他應該躲開的。
蘇聿不自覺地掐緊掌心,既想做點別的分散注意力,又被她捏著下巴,目光偏偏轉不開,只能有些出神地盯著她。他似乎還沒仔細看過她十餘年後的相貌,被那些瘢痕掩蓋下的眉眼,原先該是生得什麼模樣?她總是縛著布條不讓他看清,真是不公平。
蘇聿難得有些孩子氣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