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已有些時日,加之覃窈去慈寧宮,每回都要從謹和殿旁經過,因此已知這太和宮的第三殿,是皇帝召寢的地方。她不由得微微擰眉。
皇帝第一次召寢,得全終於有了正事可做,本該歡天喜地。但福安提醒他,受召的秦貴人和陛下鬧了些矛盾,他須得小心行事,萬一看到什麼不對,得機靈地調和。於是得全剛剛飛揚的心,又落了下去。
他親自來到安樂殿,謹慎地拜見覃窈,收斂著媚笑,“恭喜秦貴人,陛下欽點您今夜入謹和殿侍寢,還請貴人好生準備。”
他也說恭喜。她這樣的日子,到底有什麼可恭喜呢?覃窈澀然而笑。
得全小心觀察著覃窈的臉色,但她果然並不因受召而喜悅,反而是有些悲苦,遂憂愁得佝僂了身子。
昨夜皇帝過來,與自家貴人之間的氛圍遠談不上愉快,蘭芳很是擔心覃窈會出言拒絕。
覃窈是想拒絕,但她忍住了。召寢一事,與從前皇帝半夜悄悄過來不一樣,它是無數宮人看著的,明面上的程式。縱使覃窈偶爾有欺君罔上的膽子,但也不想連累秦琅。
覃窈朝太極殿的方向福身,“臣妾多謝陛下恩典。”
見她還是有分寸的,得全略略放心,囑咐覃窈道,“傍晚的時候奴才來接貴人,貴人仔細準備著,好生打扮一番。”
覃窈面色依舊沉寂,朝得全頷首,“多謝公公提點。”
得全走後,安樂殿陷入難言的沉默。今日覃窈情緒不佳,下人們都看在眼中,沒人敢勸她。
過了片刻,如意嘗試開口,“貴人,陛下他……”
“你們讓我靜靜……”覃窈輕輕打斷了他。
滿天晦白的雲逐漸變暗,到黃昏時已是彤雲密佈。
蘭芳小心看了覃窈一眼,低聲道,“貴人,時候差不多了,奴婢和杜若為您梳妝?”
覃窈全無精心打扮的興趣,搖頭。蘭芳也只能作罷,最後為她收拾了一身略顯喜氣的寢衣,提前送去謹和殿。
而後下起淅瀝的雨。得全特意帶了轎子來接覃窈,還囑咐杜若給覃窈加一件披風。
覃窈就這樣,在微涼的濕意中,被晃悠悠抬入謹和殿,而後又被領入右側的臥房。
謹和殿比太極殿略小,相比太極殿的尊貴威嚴,更偏於華美情致。就比如,覃窈注意到,同樣是帳幔,太極殿的是赭黃織金,這裡卻是糜紅撒花;同樣是屏風,太極殿繪的是千裡江山,這裡的卻是花開並蒂、鴛鴦交頸。
得全將她領到浴房門邊,小心笑道,“貴人準備沐浴罷,陛下忙完了便過來。”
覃窈自然點頭。她對這裡十分陌生,又試探道,“我不慣人伺候。”
能在前頭太極殿住上幾天的人,得全不想違逆,更不想惹她生氣壞了今夜,遂進入浴房,吩咐宮人退下,而後自己也離開了。
覃窈在飄滿花瓣的浴池清洗半晌,穿好蘭芳提前送來的寢衣,又浣了發,擦到半幹後,走出浴房。
夜幕降臨,寢房燃起了幾支燭火,幽幽照亮一方天地。覃窈安靜地坐進糜紅的床帷,聽著窗外的潺潺雨聲發呆。
得全瞧了瞧她。他還記得四月第一次見覃窈,他在太極殿側後的角落,遠遠看了她一眼,只覺得她的容貌、身段美得令人驚為天人,那面上帶笑,也是極生動的。怎麼如今,變成這樣沒有生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