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季櫻道:“按說,既是我家的舊事,我是不該推諉的,可我擔心,若真個如此行事,一旦事敗,又該如何是好?倘使這事不成,不僅是我爹在京城的生意,就連榕州家裡的一干人等,也定然會受影響,弄不好連命都得丟……這件事我也不敢跟我爹說,只旁敲側擊地探了探他的口風。我爹說……”
她似有點悲傷地垂了垂眼:“我爹說,我娘嫁給他的時候,已是沒有家人了,直至到了季家,才算是重新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之後有了孩子,更是覺得無比滿足。只可惜我娘走得早,臨終的時候她同我爹說,唯一的願望便是家裡安安生生的,孩子們也都無憂無慮地長大,成家立業……若、若此事不成,那我孃的願望,便是毀在我手上了……”
若範文啟只是拿“恩人”二字做由頭來接近季櫻,聽了這話,他大抵會耐著性子好生寬慰一番,再極力地讓季櫻相信,這件事萬無一失,不需要太擔心。然而事實是,在季櫻說完之後,他卻是長久地沉默了下去。
過了許久,他方才緩緩地抬起了頭。
“你母親……真個這樣說?”
“嗯。”
季櫻點了點頭:“我爹同我說的,難道還會有假嗎?我爹也怕京城這邊的事會對家裡、對我有影響,這些年一直謹小慎微,甚至……打我五歲起,就把我送去了村上的農戶家裡養著,無非是因為,我越是長大,便同我娘越像,他實在是憂心忡忡。我爹為了我、為了家裡真個費勁了心思……那日您與溫大人向我說了這事,這兩天我每每想起,壓根兒連覺都睡不著,生怕我自己走錯了這一步,便害了我家——範大人,您說,若我母親的願望便是我們一家能穩穩當當地好好兒生活,那……那我到底還該不該答應溫大人的要求?若是不答應,我爹現下的官司,又該怎麼辦啊?”
一番話,又把範文啟給說啞了,並且,直到外頭天都黑了下來,依然沒有給出答案。
飯後季櫻和陸星垂告辭離開,範文啟起身送她,這時才道:“季小姐,此事容我好生想想,等我想明白了,回頭我再去府上找你。”
雖是並沒有做出決定,但看那模樣,糾結和為難都不像是假裝的,至少,他同溫恆雲走到一路,並不是為了他自己。
“雖是這樣,也不可掉以輕心。”陸星垂不緊不慢地道。
天黑人少,兩人索性就讓馬車在後面跟著,沿著街走了一截。陸星垂手裡牽著馬繩,垂下眼皮看了看季櫻:“這兩日,照舊讓阿偃跟著範文啟出入,若他往溫恆雲那邊去,那麼這個人,你往後也不必再信了。”
“是。”
季櫻點了點了頭,兩人一路走一路說,眼見得時候實在不早了,她這才上了馬車,陸星垂一路將她送回松子衚衕,看著她妥當進了家門,這才拍馬離開。
一夜無話,隔日上午,約莫辰中時分,阿修匆匆地又來了季宅。
其時季櫻人尚在內院裡收拾打扮,阿妙快步從外頭走了進來,行至季櫻身邊,十分沉穩地道:“姑娘,劉家人去了京兆府,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