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柳青青聽得入了神,突然被學志推門的聲音震醒了,抖了抖精神,走上前去,單膝下跪,拱手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智善立刻弓腰欠身,上前扶起她道:“不必多禮,快快請起。”青青的天真無邪,甚是討得智善的喜愛;她就像一個孩子似的,立在了一邊;等待著大人們的示下。但她明白,這裡不再像從前那樣人聲鼎沸了,曾經的一切都已隨風而逝,留下的只有數不盡的遺憾,明天會怎樣,誰也不清楚;青青只知道許多許多事都在悄悄地改變。
洪七官似乎一點都沒變,還是原來的樣子,看上去滿臉的紅潤,掛著喜氣,不慌不忙地對智善師傅說著話,道:“老朽此番打算離開八卦門,動身西行,去尋找江湖傳聞中的蝴蝶谷,拜會胡鶴胡藥師。希望能夠覓得一個好的藥方,讓傷病的門人去卻惡疾,還他們一個真身,畢竟他們還年輕。”
智善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此乃貧僧也有所耳聞;蝴蝶谷又稱鮮花之谷,據說每年春天百花盛開,遍谷皆是;那時花飛蝶舞,美輪美奐;鮮果古樹,四面懷抱;奇珍異草,滿谷皆有,哪一個都是靈藥之根。谷主胡鶴精通醫術,乃當世罕見;他有一個女徒兒,單名賀思燕,善於點針打穴;甚是了得。”七官正色道:“哦,果有如此真人;如此說來,老朽此次遠踏倒也不虛此行;不瞞法師,對於老朽自身而言好與不好,意義都不大。上了年紀的人也不怕這‘人世’二字;該到了時自然了。”智善問道:“洪師傅何時動身?”七官回道:“本來不著急,這遲一天、早一天都無所謂,可老朽現已退出了江湖,不再過問世事;希望早一點出發。打算明日啟程,法師認為如何?”智善道:“既然洪師傅決意如此,不如恭送施主,一路保重。”
此二人說得正歡,聞得不遠處傳來陣陣呼號聲;遂三人不約而同地起身出了屋門,四下裡探望;那聲響來自前院廣場處,從屋外聽之,欲來欲響亮。就在四下迷惑不解時,匆忙行來一人,正是嚴學志。他快步迎上來,對智善與七官二人說道:“師兄弟們聽得師傅把法師邀請過來指點大夥習武,自覺地聚集到前廳廣場上,排好了隊伍,正練上了呢!那聲音便是他們在喊號。”七官聽說後情不由衷地握著智善法師的手,激動地說道:“聽!震耳欲聾,太好了,這是師兄弟們歡迎法師的聲音。”智善高興得眉飛色舞,說道:“走,讓我們去看看,這就去。”說完,便拉著柳青青,一道奔前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七官預備了一輛馬車,帶齊了一些衣物和乾糧,辭別了眾人;離開了八卦門,向西直奔而去。這一天,八師兄楊震正領著家丁打掃前廳,佈置陳設;他高高地站在一張梯子上,雙腳直勾竹樓梯子的橫杆,兩肩齊平,雙手摘下門樓上的匾額。恰巧智善跨步經過,抬頭仰望,不解地詢問道:“小師傅,你師傅剛剛才走,難道你就要拆門散戶嗎?”楊震扭過頭,縱身一躍,從梯子上跳了下來,立在那裡,向法師答道:“大師,我師傅臨行前曾囑託過,本門的一切都要按照大師的遵照去做,包括屋裡屋外的陳設佈置。”
智善皺了皺眉頭,立刻說道:“不必了,八卦門裡的一切照舊,只是向你們交代一件事,往後我哪也不住,把後院裡的莊園讓出一間給我來,就感激不盡了。日後,請門中師徒都去那裡。”
說完,智善轉身向後園而去;楊震呆呆地看著他的身影,輕聲輕氣地嘆道:“真乃法師也。”於是,略一側身,單手持匾,縱身躍起,將身子一抖,輕輕地復又落在竹樓梯上;雙臂托起匾額,高高地舉起,重新安了上去;門樓上依然懸著幾個醒目的金牌大字“福滿九州”。
楊震站在竹樓梯的橫杆上,扭著頭大聲吼道:“易老弟,你跑到哪裡去了?”隨著楊震的一聲呼喊,家丁易帆興沖沖地跑了過來,喘著氣說道:“楊八俠,這麼著急找不才有什麼事?”楊震高聲說道:“趕快扶穩梯子,我要下來了。”易帆走近抓緊了竹樓梯子,仰著頭,對楊震說道:“楊八俠不是能飛上飛下,也用不上不才扶穩梯子。”
楊震乍一聽易帆自稱“不才”,未免也覺得有些好笑,遂向易帆道:“啊喲,易老弟如果改口稱自己為‘有才’,乃是本門出了一位響噹噹的大人物了,到那時千萬別忘了請我喝酒。”易帆‘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低著腦袋,滿臉滾燙滾燙得,說道:“只當楊八俠跟鄙人開玩笑的,我不喜歡書生,自小就討厭習文,天生也不是那塊材料,哪會有才啊!”易帆轉念是楊震認真詢問自己的,便照實回答了,哪知他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楊震下著梯子正當一半時,突然縱身躍下,輕輕地落在易帆面前,雙手搭在背後,立在那裡。易帆瞧著入了神,輕聲呼道:“好俊的功夫,果然不同凡響。”不禁為此鼓起掌來,讚歎不已。站在一旁的楊震說道:“真是書生意氣,我楊某還沒施展真本領呢,何至易老弟如此刮目相看?你還不如從師習文,來年中個秀才,說不定哪天得個舉人,全家都有榮有彩!”易帆展容一笑,道:“得了,楊八俠怎麼總是拿我開玩笑;實語相告,我最喜愛武術,凡有舞刀弄槍的地方都有我的身影;只恨沒能遇上一位傳藝師傅。”
楊震慢條斯理地說道:“易老弟即不愛讀書,為何滿嘴裡文縐縐的,破口便是‘不才’,張口就是‘鄙人’的呢?”易帆“啊”的一聲笑起來,難為情地道:“這……畢竟我是讀過幾年私塾的,雖不能滿腹經綸,篇篇歌賦,可也識得幾個字;要是楊八俠令我給大門樓上的牌匾重新擬個題目,我是一百個願意,保管八俠滿意。”楊震只問道:“易老弟所說得話可當真不得?”易帆立刻收住笑容,一本正經地回道:“自然當真,如果我有半點欺語之辭,願天打五雷轟。”他當即賭起咒來,似是怕楊震不相信。
楊震正和易帆說著話,揹負著雙手,渡著步,走來走去的;忽然有個人飛也似得跑著過來,和易帆撞了個滿懷,痛得易帆連叫了三聲“啊喲喲”;差點摔倒在地。易帆連忙用雙手捂住胸口,勾著腰,抬起頭,看著來者,恰是廚房裡燒火的師傅二胖;生得五大三粗,體圓身短。由於他身材笨重,讓他像一座小山似的矗在那裡,動都不動一下,慌慌張張地說道:“不……不好了,不好了,打起來了;大……大夥快去看看!”易帆忍著疼痛,小聲地吼道:“慌什麼神?誰跟誰打起來了?”
二胖使勁地緩了緩,定了定神道:“邵七俠和方五俠在操場上打起來了!”此語一出,驚呆了一旁的楊震,難解心頭的迷惑,尋思道,“我的耳朵聽錯了,還是二胖說錯了?方五俠早已離開了八卦門,難道他又回來了?”突然他用手指著易帆吩咐道:“快把竹梯子搬到後園去,那裡需要。”一邊說著,一邊飛也似得朝著操場奔去。
遠遠處只聽得一人狂吼著嗓子,叫罵道:“不要臉的鼠輩,看劍!”另一個絲毫不鬆懈道:“不準發暗器,誰要是用暗器傷人,誰就是小狗,不,應該是豬狗不如,小人之為。”那人忙道:“我呸!你還有臉提起小人,騷不騷?連個孩子都看得明白,你才是小人。”
楊震停住腳步,舉目向前觀望,操場上兩人鬥得正歡,旁邊圍滿了人,法師智善恰然也在其中。那兩人中一個是七俠邵東陽,另一個則是逃跑又回來的五俠方少強。楊震又朝著眾人仔細地掃了兩眼,並未見到李目,懸著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心想,“這下該熱鬧了,有戲看了。”
邵七俠突然收招,提劍躍上牆頭,頓足回首,有意緩了緩神,似是把方少強引過來;卻不料對方跟得很緊。方少強絲毫不含糊,當即施展“移位幻影”術緊追他的身後,用臉貼著邵七俠的屁股,撕開了麵皮“嘻嘻嘻”地笑個不住;口裡不停地念著:“老子就在跟前,你把老子怎麼樣了,嘿嘿。”邵七俠卻渾然不知,他站在牆頭上四下顧盼,並未發現方少強的影子,心下奇怪,尋思道,“這小子跑到哪裡去了?難道被嚇跑了,這種伸手也要拔劍,嘿嘿。”越想越得意。忽然,方少強轉移過身,右足一踏,左腿提起,飛身落下立在他的面前,臉上堆滿笑容,皮笑肉不笑的道:“呵呵……怎麼?打不過人家就跑,這是何門何派的功夫呀,難道是屁門的?堂堂一個八卦門七俠卻學了屁門派的武功,這事要是讓別人知道了,豈不丟人!”邵七俠猛然渾身一抖,氣急敗壞地說道:“請你說話給我放乾淨點,侮辱了本俠,咱們來日方長,但玷汙本門,小心絕不饒你!”
剛說完,右足凝氣,灌入丹田,雙腿迅疾展開“太宗步”,向方少強劍一般地疾馳而去,右手揮出長劍直指對方眉心。眼看邵七俠殺招肆起,一招狠似一招,招招致命,方少強卻站在原地紋絲未動,似乎在等待著他。就的劍尖距離方少強的額頭寸許時,突然側身一躲,長劍落空;他揮出右手,一招內家功“點石成金”,無名指彈向劍尖,只聽“嘣”得一聲響亮,長劍被灌入真力,震顫不斷,發出“嗡嗡嗡”得嘶鳴聲;差點脫手而飛。一目瞭然,方少強動了真格。
邵七俠手低功夫也不弱,雖然他的手腕被震得像針扎般疼痛,但最終還是緊緊抓住了長劍,未能得以脫手。直到現在,也沒見方少強有進攻的路數,但他絕不是心慈手軟。
邵七俠一招落得下風,不慌不亂,撤回長劍,橫在胸前;說時遲、那時快,緊接一招“魚蛇擺尾”,左腿勾蹲,右腿橫掃過去,氣場如虹,排山倒海。倘若來不及躲閃的,定當被掃飛摔出幾十丈開外,重重地撞在地上,不死也重傷,可想而知此速度與勁道是何等的可怕。但方少強則更快,右足提起凝氣,猛地點下去,一招“仙女飛昇”縱身拔起,忽然不見了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逃跑得打法,當敵手實在是太過強大時,避免無味的傷亡,迫不得已才施展的招數,此時則讓方少強使上了,出人意料之外。
就在此時,邵七俠緩了緩神,倒吸一口清氣,緩緩催動真力,向手臂遊走,忽然臂膀抖了一抖,一招“飛天逐月”手中的長劍脫手飛起,直衝雲霄,向身外奔去,罩住頭頂;雙手變掌,以“樁步”姿勢站立,不動不搖。這赫然是八卦連環掌的招數,也是八卦門的無極之功,只不過不同功底的人使出來威力不同。可方少強並沒有主動攻擊,在縱身飛離之時雙足提滿真氣,轉身繞到邵七俠身後,握緊的拳頭變成雙掌,全身凝氣,赫然一招“真佛運珠”,向邵七俠極速飛去,離身只差寸毫之時突然張開雙掌,懷抱他的兩腰,戛然不動,雙腿一沉,真力在兩掌間行走全身,使得邵七俠就像喝醉了酒一樣,迷迷撞撞、搖搖擺擺,不得穩當。這正是破解那招“樁步”的基本功,只是方少強把招數化為真力,透過真力來完成“真佛雲珠”此招;要是用雙掌去完成,定要將邵七俠狠狠地摔出去不可。可見方少強的良苦用心。
這招是保守的打法,也正有高明之處,它讓邵七俠完全失去了還手的力氣,在一時半刻間來不及反應。只見那柄劍從空中掉下來,落在他的面前。此時又見方少強咧著嘴笑道:“瞧瞧,這才是了嘛,做一個乖寶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邵七俠也不搭理他,臉色沉了下來,心裡暗暗吃驚,沒想到兩人的差距如此之大;略一思索,即刻使用擒拿手拆招,雙肩一沉,兩手扣住對方的手腕,但眼下他半分真力都使用不上,所以二人一來一往,緊緊地纏在一起。
方少強這一得手,心下喜不自勝,一面應付著來,一面不加時機地笑道:“是那老頭子沒教好你,還是怪你太笨了?掌法就像芭蕉葉扇風,擒拿手酷似小雞啄米,哈哈!”真要說這八卦連環掌當屬洪七官用得最棒,雖然他還不曾比上他的師傅玄武,但自洪七官繼任八卦門掌門一位,玄武仙逝以後,門內無人能和他一比。這玄武依仗“陰陽散”獨步武林,一舉成為武林同道中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憑藉過人的本領開創了八卦門,不久以後,又自研出一套無敵掌法“八卦連環掌”,作為八卦門的傳藝之學。但到洪七官時卻沒有學得他師傅的一半本事,讓“陰陽散”就此失傳,究其原因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