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豪乾脆扯起了嗓子:你的任務不是打仗,是搶救傷員,你把自己的工作都忘了。
王迎香望著逃跑的敵人,意猶未盡地用手指著劉克豪道:別以為只有你們先遣團能殺敵,我們救護隊也能。你們不來,敵人也休想佔到便宜。
劉克豪終於火了:我命令你立即帶著人離開這裡!
王迎香揮揮手,衝救護隊員喊:撤就撤,有啥了不起。
說完,把槍插在皮帶上,和隊員們向後方撤去。
劉克豪騎在馬上,望著王迎香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在劉克豪的心裡,王迎香就是一個優秀的戰士,她的勇敢和愛恨都是那麼的強烈、鮮明。在打入敵人內部的工作交往中,他已經堅信了這一點,有這麼一位意志堅定的戰友在自己身邊,他是踏實的。然而這一切,卻並不能掩蓋王迎香身上的缺憾,那就是有勇無謀。在敵人的心臟裡工作,僅僅憑著勇氣是不夠的,還需要理智和謀略,王迎香恰恰就是缺乏這樣的素質。
如今在戰場上,劉克豪再一次領略了王迎香的勇敢和無畏,不過這次她並沒有讓劉克豪感到反感,如果他是王迎香,他也會和敵人真刀真槍地交鋒,否則,救護隊將傷亡慘重,連同那些無辜的傷員。但在王迎香面前,他不喜歡說表揚的話,也許他太瞭解她了,甚至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左右手,於是,他一開口就訓斥了她。他也說不清自己這樣對她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此時的王迎香已非彼時的王曉鳳,看著她颯爽英姿的樣子,昔日那個喬天朝夫人的形象已漸行漸遠。現在的她令他既惱又愛,一時也理不清是何滋味。
濟南戰役結束之後,緊接著解放徐州的戰鬥又打響了。在這期間,兩個人曾見過面,不過都是匆匆一瞥,甚至連聲招呼都來不及打。他在馬上,衝她招招手,她看到了,揮著手喊一句:祝你們先遣團再打勝仗。
她的喊聲還沒有落地,他已經打馬遠去了,連同他的隊伍。
兩個人的又一次見面,是在徐州戰役結束之後。
劉克豪負傷了,率部隊衝鋒時,他被一顆流彈擊中,從馬上摔下來,人就暈過去了。
他再次清醒過來時,已經做了手術,躺在帳篷搭起的臨時病房裡。確切地說,他是被一個近乎獸類的嘶叫驚醒的。那聲音一直鼓譟著:醫生,醫生,我的腿能不能保住啊——
醫生正在其他病房裡忙碌著,顯然沒有時間顧及那個聲音。
劉克豪覺得那聲音很熟悉,他循聲望過去,就看到了王迎香。果然是她,只見她半躺在地上,所有的傷員也都躺在鋪了乾草的地上。
看見王迎香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忍痛輕聲喊道:王迎香——
王迎香一眼就看到了他,驚呼一聲:老天爺,怎麼你也躺在這裡。然後就撐起身子,關切地問:傷哪兒了,重不重?
他用手指指胸部,勉強擠出一絲笑:這不又活過來了。你怎麼樣?
王迎香帶著哭腔說:我的腿可能完了,咋一點感覺也沒有。沒了腿,我可咋革命啊。
這時,一個醫生走進來,衝王迎香說:同志,別大呼小叫的,這裡都是傷員,需要安靜。
王迎香一把抓住醫生:醫生,我的腿呢?
不是長在你身上嗎?
那它咋一點感覺也沒有啊?王迎香抓住醫生的手死活不放。
剛做完手術,麻藥勁兒還沒過去呢。
聽了醫生的話,王迎香的情緒便安定下來。她軟軟地躺在那裡,衝劉克豪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以前受過傷,可都沒傷在腿上,我心裡沒底。
由於兩個人都負了傷,徐州解放後,他們便被一同轉到了後方醫院。野戰醫院連同部隊又一起向南方開拔了。
王迎香已經能架著拐走路了。劉克豪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走起路來小心翼翼的。兩個人經常在這樣的狀態下不期而遇,見了面就相互詢問:你的傷咋樣了,好點沒?
王迎香就拍著那條受傷的腿,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說傷哪兒不好,咋偏偏傷在了腿上,如果不是腿受傷,我一定不會躺在這兒。這會兒正跟著部隊一直往南,殺到老蔣的老家去。
劉克豪不說什麼,只笑一笑。其實他心裡也在著急,剛回到部隊不久,可以說剛找到打仗的感覺,就負傷了。儘管沒像王迎香一樣傷到腿上,可自己不是也沒有隨隊伍南下嗎?在這個問題上,他不想和她多說什麼,說也說不清楚。於是,兩個人就坐在一塊石頭上,望著頭頂很好的太陽,享受著短暫的安寧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