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驚,蒼白著臉望向男人:咱們不已經是這樣了嗎?
男人嘆了口氣,道:是啊。
男人說完,似乎還笑了笑。
也就是從那一晚開始,她吊起的心就再也沒放下來過。她沒見過世面,但她能聽懂男人的話。以後,男人一出門,她就又開始了燒香、磕頭,她相信老天爺能把男人給她送回來,就一定能保男人平安。
派出所的人是在一天傍晚敲開了他家的門。
兩個男警員身上佩著槍,腋下夾了一個厚厚的本子。男人開門時,她一看見穿制服的人,就下意識地躲到了男人的身後。男人是她的天,男人是她的地,此時她清楚地看見男人愕然了一下,還聽見男人小聲地嘀咕了句:這麼快!
男警員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說:我們是派出所的,打攪了。我們來給你們登記,以後要給你們辦戶口。
男人轉瞬間表現出熱情,又是拿凳子,又是遞煙的。男人的熱情也影響了她,她忙給派出所的人倒了水,還放了糖,熱呼呼地擺上桌:大軍,喝水。
男人白了她一眼,她趕緊退到一邊。
接下來,派出所的人就開啟厚厚的本子,詢問起來。男人報了自己的姓名王寶山,在問到劉半腳的名字時,王寶山停了半晌,最後還是說:劉半腳。
記錄的人想笑,又忍住了,最後又核實了一遍。
王寶山肯定地說:對,劉半腳。
派出所的人——記下後,就笑著告辭了。她這時才發現那兩杯糖水,人家根本就沒動。她趕緊捧起一杯給男人。
以後在生人面前,你少說話。男人似乎很不高興,白了她一眼,轉身進了裡屋。
男人的話,她這回徹底地記下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男人嘆了口氣,望著天棚說:這日子不知還能過多久?
她身子猛地一緊,側過臉盯緊了男人。
現在是共產黨的天下了——
她小聲道:俺知道,國軍都跑了。
男人翻過身,臉衝向她說:要是有一天,我被人抓走了,你就回老家,侍候咱爹孃。
她伸出手,抓住了男人冰冷的手,帶著哭腔道:沒人抓你,你現在不是國軍了。
男人生氣地把她的手甩開,低聲說:就是當過國軍也不行!記住,到時候你哪兒也別去,也別等我,就回老家,爹孃以後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