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製定的軍律中,對行軍時的佇列儀容有許多要求,但要求是死的,人是活的。在這場大水之後,各級將校們竭盡全力才鼓舞起將士們計程車氣,讓這數萬人願意南下謀取勝利。這時候如果苛求細碎小事,徒然打擊自家的鬥志,並無實際的好處。
將校們要鼓舞將士計程車氣,須得竭盡全力,曹操本人為了鼓舞眾將計程車氣,何嘗不是竭盡全力呢。
想到這裡,曹操長嘆一聲:“殫精竭慮啊。自從興平二年迎奉陛下於許都,我就殫精竭慮,一刻都不敢放鬆。到現在,整整二十五年了!”
劉協端正地坐著,不言不語,隔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二十五年了?”
他和曹操兩人,從攜手沒多久,就陷入到了激烈而隱晦的對抗之中。兩人名為君臣,實際上彼此劍拔弩張,勢不兩立。可誰也沒料到,當曹操決定要逼迫皇帝禪位,兩人倒像是撕開了某種面紗,能夠彼此坦然面對,彼此都少了些顧忌。
這幾日裡,兩人說的話,大概比過去二十五年裡加起來還多些。
曹操也不看劉協,拍打著戰樓邊緣的欄杆,繼續道:“興平二年以前,我身邊的兵力雖然薄弱,但文武之臣都是心腹,所有人齊心協力,皆圖平定亂世,也只求平定亂世。後來迎奉陛下以後,投靠我的人倒是越來越多,我的軍隊也越來越多,地盤也越來越大。可是……”
曹操奮臂作勢,惱怒地道:“唉,我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盤根錯節、互相關聯,到處都是私心雜念、勾心鬥角。別人以為,我為車騎將軍、為丞相,為魏公魏王,執掌重權,一呼百應,莫敢不從;其實,我這一路上如履簿冰、天天都忙著彌縫裱糊!太多的事情不如我的預料,可我還得想盡辦法湊合著,帶領部屬們前行!”
聽他這麼說,劉協忍不住冷笑了幾聲。
“我記得六天前魏王和我說,兩軍對決之際,越是複雜的謀劃,越容易出問題。而魏王真正的謀劃,便是等敵軍來,一場大水淹之。後來卻聽說,劉備軍早有準備?”
曹操眼神一凝:“嗯?”
而劉協追問道:“那便是魏王所說的,不如預料之事麼?”
曹操一怔,繼而大怒。怒氣所到,以至於滿臉通紅,眼神兇厲。
如他這般的霸主,一旦怒發,威勢何其之盛?待到許褚手按刀柄向前兩步,劉協瞬間就被嚇得瑟瑟發抖。
可他抖過幾下之後,竟然又強自鎮定下來,坦然望著曹操。
“哈!哈!”曹操立即控制住情緒,自嘲地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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