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爺越過我,面紅耳赤的舉起手中的柺杖就要打過去,被突然跑過來的韓生及時制止了住。
季老爺氣的聲音都在顫抖:“你這頭老倔驢,我若不是看在我外孫的面子上,我非跟你拼了不可。”
“我是老倔驢,你是什麼,老犟牛?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斤兩,還要跟我拼?”夏老太爺沒有示弱。
明明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老一輩,偏偏此刻的行為幼稚的像個乳臭未乾的孩童一般,令人覺得好氣又好笑。
同樣有著歲月沉澱的兩位老人,秉性和氣場卻又完全不同,很難想象他們年少的時候竟然也曾是一對情同手足的兄弟,只不過因為陰差陽錯的誤會,糾葛至今。
其實他們都不年輕了,白髮蒼蒼,紅顏遲暮,即使渾身散發出來的貴族氣場,仍舊掩蓋不了歲月無情的事實。就是這樣黃土都埋到脖頸處的兩位老人,誰也不願意退讓,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四目交匯處有無數個刀光劍影在他們之間來回波動,其實比起仇恨了一輩子的人來說,愛其實很難。
你縱使有通天的本領,兩家人也不會在一夜之間,和好如初,如同年少的時候一起下下棋,一起征戰沙場,那是不可能的。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個緩慢的過程,包括化解仇恨,化解誤會……只是我更加心疼和惋惜他們,他們如此的蒼老,擺在他們眼前的日子距離墳墓其實很近,近到往前一步就掉入了墓穴裡,睡了一覺就再也不會醒過來……如此微妙而短少的時間,他們卻還要用來置氣,用來誤會,用來怨恨,其實真得很令人感到痛心。
眼下兩家老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他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彷彿周圍的世界都是靜止的,只有他們兩個人。
手術室的大門依然是緊閉著的,我低頭看下時間,已經凌晨四點,這意味著他進手術室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八個小時。
八個小時,是什麼概念?
八個小時,他在生死一線掙扎了八個小時,艱苦卓絕的掙扎了八個小時,仍然沒有清醒過來,這隻能意味著他距離死亡越來越近,距離生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所有的手術時間都是與病情病理成正比的,手術的複雜性、多變性,風險性,決定了手術的成敗率,而時間就是衡量一臺手術是否能夠正真成功的,最直觀的一個衡量標準。
“這個物歸原主。”我從口袋裡將那枚有著歲月沉澱的懷錶遞了過去。
這塊繡有蘭花紋路的懷錶行川在去拜訪他的外祖父回來以後,就交到了我的手術,他說讓我循著個好的機會交給他的爺爺,其實他這麼做是有一定道理的。
這塊懷錶原本就是我發現的,另一方面我是蘇晴的事實,是遲早要被夏老太爺發現的,夏老太爺本身就討厭蘇晴,如此一來若是這塊懷錶經過我的手親自交到他的手上,夏老天爺可能會看在懷錶主人的面子上,而改變對我的看法。
行川哥哥在我身上花下的心思可謂是用心良苦,處處都做到位了。
物歸原主,歸的物品,還的是當初懷錶主人的情誼。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困難是可以阻擋一顆愛人的心的,也包括時間。
雖然我之前有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成不變的事情,也包括感情。其實我那樣說的有些極端,畢竟這個世界上還存在極少數的一部分人,他們的感情可以做到始終如一,至死不渝,這就是真愛。
夏老太爺在見到舊物,目光變得柔和,眼底微微閃爍著淚光,他的手在顫抖,臉上寫滿了憂傷。其實我感到十分的震驚,因為我覺得那樣的憂傷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臉上,這完全與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不符。這大概是睹物思人的另一種境界了。
其實不止是夏老太爺的目光變的柔和,就連季老太爺的目光同樣變的柔和,似乎這一件故人的舊物勾起了他們之間無數個美好的畫面,時間帶走了他們之間的情誼,帶走了他們之間的年華,卻帶不走他們之間共有的回憶。
回憶在此刻看來,其實是件多麼美好的事情,它可以觸及人的靈魂,在神思回往的間隙,看透人世百態,看透滾滾紅塵,其實人活到最後不過是一賠黃土,風一吹,就沒有了。
“這是蘭亭的東西,你哪來的?”夏老太爺疑惑的看著我。
“您看看這個。”我沒直接回答他,而是將包裡的那幾張叫蘭亭女子的老照片給遞了過去。
畫面很美好,青澀年華里最美的光景,少女穿著學生服,跪坐在小橋溪水旁,光著的小腳丫全部浸透的溪水裡。她臉上有著明豔燦爛的笑容,帶著一股穿透力,可以穿越時空,照亮眼前兩位老人晦暗的心。
“是蘭亭,沒錯。這是我給她拍的照。”這是季老太爺的聲音,他的個子比夏太爺要矮一些,伸長脖子去看畫面上的人物目光柔的像是要掐出水似得生動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