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文敬說:“依照高皇帝留下的律令,女兒是可以繼承家産的,樊長史在地方上也是要員,必然有些積蘊。”
“溫太太竟然不辭辛苦,帶著你從江州一路北上,終於抵達東都,可見這其中必然有些不為人知的蹊蹺。”
盧夢卿將那張樊康的入仕履歷鋪在桌子上,手指按住了最後一行字:“或許這跟樊長史的驟然亡故有關。”
“樊長史是在秋天亡故的,沒多久,溫太太便協同九九進了京,這兩件事之前,必然存在著直接的關系。”
他說:“吏部的記檔上,寫的是病故,而非刑獄之災,可在那之後,樊長史的獨女卻在江州待不下去,不得不遠走他鄉……”
盧夢卿稍顯嘲弄地勾起了嘴角:“大喬姐姐,我覺得,你八成是叫江州的官吏聯合起來吃了絕戶!”
九九驚了一下:“什麼?!”
左文敬心裡邊其實也作此揣測,現下聽盧夢卿點破,倒是不覺驚訝。
他只是有點不解:“盧兄為何管九九叫大喬姐姐?”
盧夢卿打個哈哈:“暱稱,暱稱。”
九九還在想“吃絕戶”的事情:“這從何說起?”
盧夢卿很肯定地跟她說:“樊長史亡故之前,東都一定安排了欽差往地方州郡上去查賬。”
“若我所料不錯,你父親並非病亡,而是在欽差抵達之前自盡了——因為江州的賬目大大的有問題!”
同時他也說:“這個問題一定不是你父親造成的,如若不然,吏部就不會春秋筆法記述他病故。”
“我猜度著,江州一定有個本地官宦和東都權貴都心照不宣的巨大的膿包,只是沒法兒將其擠破,只能用長史畏罪自殺來將其遮掩住,稀裡糊塗地把那一頁翻過去了……”
說完,盧夢卿扭頭去看左文敬,朗然一笑:“中郎將,不知我說的對與不對?”
左文敬且敬且佩:“還請盧兄恕我孤陋寡聞,先前竟不曾聽聞尊駕大名!”
而後他沉吟幾瞬,目光不忍地看一眼九九,低聲道:“大概兩年之前,先帝大行,今上登基,便大刀闊斧地開始清查地方州郡和東都城裡各處公廨的賬目。”
“東都城內,許多勳貴人家都被攪得人仰馬翻,一向富庶的江南,更是重中之重……”
“那時候戶部把賬盤完,單單江州一州,便欠了國庫整整二百六十萬兩白銀。”
九九之前得了英國公太夫人的遺産,林林總總地加起來,粗略估計超過百萬兩,這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了,而江州居然欠了國庫整整二百六十萬兩!
雖然樊康是父親,但九九默然之後,也不得不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呀……”
左文敬嘆口氣:“江州本是富庶之地,往前歷年裡,上繳帝都的賦稅從來只有多的,怎麼先帝一朝就欠下了那麼多?”
“終先帝一朝,又何以不曾清算,反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過了?”
九九不明所以:“為什麼呢?”
盧夢卿冷笑一聲:“因為那筆債就是先帝數次下江南欠下的!”
九九聽得怔住。
盧夢卿見她不知道,便一條條細細地數給她聽:“先帝可不是光著杆兒,自己一個人揹著包袱下的江南,連貴妃帶宗親,再加上宮人內侍、官宦勳貴,加起來整整三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