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尚書去牢中探望舊友,望著昔日一身錚錚鐵骨的老將,如今卻枯坐牢中、憔悴佝僂,心中五味雜陳。
那衛統領卻彷彿仍被困於舊夢之中,神色痴惘,甚至還唸叨:“他還很年輕……別連累他……”
不知是被那戲子下了什麼降頭。
顧行止甚至想當著獄卒的面,狠狠給他一記耳光。
衛長信又撲通一聲給他跪下了,眼中竟湧起淚意,低聲哀求:“行止,求你,莫要將此事告訴祀兒……他若知道,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男兒膝下有黃金,也不知道衛家兩代父子,都什麼德行,跪得這樣利落。
顧行止只覺一口氣橫亙胸口,堵得生疼。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從今往後,衛長信不是你爹,你就是顧家的人。”
衛祀臉上血淚交織,咬著牙,語氣幾近絕望:“謝顧大人!”又磕了一個響頭,隨即踉蹌起身,轉身離去。
顧虛白神情複雜地看了顧行止一眼,低頭恭敬一禮,亦隨之離開。
歸途中,二人一路無言。顧虛白知曉此刻任何勸慰都顯得蒼白,便只好沉默。
抵達客棧,衛祀悶聲不吭,倒頭就睡。顧虛白擔心他做傻事,也不敢離開。
屋外黃昏將至,天色一點點暗下去。
約莫一個時辰後,衛祀忽然從床上坐起,嘴角勉強扯出個笑:“公子,要不陪我喝一杯吧,權當為我爹送行。”
“……好。”顧虛白嘆了口氣,點頭。
二人前後腳下樓,不等落座,衛祀便扯了嗓子:“小二——兩壇杏花白!”
剛送上來,他便“咣”一聲揭開酒封,也不拿碗,就著壇口灌下去半壇。
“這碗——敬天子!”
這哪裡是一碗的量,顧虛白皺眉,伸手去阻:“你慢點,不是說我陪你喝嗎?”
衛祀猛地把酒壇子墩到桌上,一聲巨響,引得旁桌紛紛側目。
他上臉極快,頃刻臉上的紅意,已自耳根一路蔓延至脖頸。
似又洩了氣般,低聲下氣地咕噥:“是,公子……你也得喝……你陪我喝。”
於是伸手取碗,但那手抖得厲害,邊倒邊灑了一桌。
“我來吧。”顧虛白嘆了口氣。
衛祀卻極其固執,一掌拍開。
顧虛白只得作罷,接過碗,抿了一口。
“公子。”衛祀不依,伸手便要去抬,“敬天子,當今聖上,您這一口,算什麼?您難道也要對皇帝大不敬?”
“別——我哪兒敢。”顧虛白只得別開臉,仰頭喝下半碗。
“好!這才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