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數年前,在廣陵郡譙縣接治過一個病人,也是女子,症狀相似,言說自己渾身骨骼仿如刀割,滿身面板起紅斑後又潰爛。
隨後病情急轉直下,五髒六腑皆被毒邪侵蝕,最終口鼻出血而亡,死狀慘烈。
如果李泱得的是同一種疾病,那便是極其兇險……
柳渡不敢將實情盡數道出,徒增恐慌,便只挑了部分:“那難怪莊大夫此前開的清熱解毒方劑有所效果。
“不瞞諸位,此前我在鄉下行醫時,也曾見過一名類似的病人。”
莊景和與顧虛白頓時眼前一亮,一臉希冀地盯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柳渡頓了頓:“當時我仔細研究了那病人的情況,推測出這病是起於髒腑,發於體表,因此用清熱解毒的藥能壓下表面症狀,只是無法徹底根治。
“但我從那幾本醫書裡見過,若是從外向裡,藥劑尚能見效,但若病從內向外,只能施以針灸。
“我不懂施針,便只好請他們去找其他大夫。後來聽那病人的丈夫說,似是有些效果,但……”
“但什麼?”顧虛白急切追問。
柳渡抿了抿唇,終究沒有說出那句“但最終仍未能救回”,只是道:“但那婦人家境貧寒,只施治了兩次,便因無力支付醫費就放棄了,之後便再無音訊……
“所以,我也不知道這法子是不是真的有效。”
顧虛白和莊大夫對視了一眼,似是鬆了一口氣。
柳渡雖隱去了部分實情,但所言也不假。
在這個年代,富人可以用錢買命,窮人就只能拿命換錢。
人在活著的時候,便已是不同命、不同價,而面對死亡這唯一公平的事情,富人依舊能比窮人更體面些。甚至若手中銀兩足夠,還能與陰司鬼差談談價碼。
莊景和點頭道:“柳大夫所言極為關鍵,既然如此,我們便試試吧。”
莊大夫在南越郡城人脈深厚,與眾多醫者往來密切,向柳渡借了那本未完稿的手記,準備回去同眾人商討,研究施針方法。
柳渡便留在府中,代替莊大夫給夫人調養。
他重新調整了藥劑方子,計劃先穩住體表症狀,緩解疼痛,再加幾味中和溫補,讓夫人能夠多些進食,夜間安眠,恢複體力,也能延緩病勢侵蝕。
夜已深了,一日忙碌下來,加之前日馬車顛簸,已是渾身痠痛身心俱疲。但可能是因為白天思慮過盛,柳渡竟難以入眠,輾轉反側了一會兒,索性起床,披了件外袍,步出屋外。
春分將至,夜色澄澈,銀盤當空,月色如練。
院中池子波光粼粼,岸邊竹影靜靜流瀉,倒映其間。明明無風,竹葉卻兀自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