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情書本的小斑鱉,渾然不知間便被倒掛在一棵遒然古槐下。廉衡倒看著世間顏色,倒看著面前金枝,長嘆口氣,不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明旻:“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廉衡自失一笑,視死如歸道:“公主可知,女子有三美,大美為心靜,中美為修寂,小美為體貌,草民察您應屬那第四美。”
“什麼?”
“朝天小辣椒。”
明旻粉頰頓然紅嫣嫣,接著兩眼一翻怒突突道:“將他給我掛足三天三夜,三天三夜。誰敢私放了他,我叫父皇砍了他腦袋。”
黃公公恭送小祖宗離去後,看眼苦命的進士爺爺好不無奈道:“奴才對不住您哩,您就先這麼掛著吧。”廉衡坦然無言,此時雨點子依舊將下未下,還做雨星子碎灑。待得天黑人定燈火盡滅後,竟悄聲綿密淅淅瀝瀝潑起來。古樹新葉初生,遮不住多少雨水,一夜淋雨吃冷,加之日前遭追月蹂|躪,犯病受疼是在所難免了。昏沉沉間,卻還在算計著明日朝堂讀卷一事。
翌日清晨,明皇在奉天殿結束早朝後,乘輦攜眾臣往謹身殿來。
唐敬德乃兩班之外的皇親國戚,素日不參朝。是此選賢大日,明皇下令文武百官、元勳外戚皆俱公服列隊謹身殿,才得以見這終日逛逛遊遊的富貴閒人正經嚴肅一刻鐘。遊神踏入謹身殿,環視詞目也未在貢士堆裡找到神童影蹤,驀地拉住正往大殿裡跨足的明胤,百思莫解問他句:“瞧見那小子沒?”
明胤自然也發現了貢士列隊裡不見了小鬼,又瞧敖頃和周遠圖四目惶惶不住張望樣,便斷定小鬼今日必生事端,可惜他依舊霧裡看花尚未猜透,只能涼涼打發句:“我非漁父,安之魚蹤。”
唐敬德臊了一鼻子灰,挑他一眼,太子見狀寬笑宴宴接句茬:“昨日明胤說,也許大有文章,如今看來,當是怯場逃了。”原是昨日水亭內,唐敬德被鄺玉反問無語後,太子追問明胤作何想法,明胤靜默半晌,末了才風輕雲淡涼涼句:若非草包怯場,明日必有文章。
唐敬德聞言“呃”了聲,橫挑鼻子豎挑眼,於大殿裡罵咧咧道:“這不丟我唐家人麼!”
明皇坐定,百官侍列,讀卷官依著階品垂立御前。自然先由楊鴻禮讀卷,每讀一份交由司儀監官呈送御前,由明皇欽點名次。待讀罷十份,三鼎甲已出,便下令停止唱卷。明皇神采光耀聲音朗朗:“此次殿試,既由朕欽點,不若在傳臚放榜前,先叫賢俊們登庸,與朕殿內敘敘話,彰顯我朝掄才決心。”
眾臣附議,楊鴻禮當廷拆卷,司職太監尖著個公鴨嗓子高唱道:“宣,狀元周遠圖,榜眼孟延儒,探花敖頃,覲見。”
聞得敖頃列名三鼎甲,敖廣氣焰遽然高漲,眾臣盡皆低語恭賀。明皇內心雖有不快,但素聞敖頃與其父性情截然相反,秉性醇善高情遠致,便不作多想。常言道舉賢不避親仇,何況這是他御筆親批。
蒼髯公周遠圖,攜敖頃和孟延儒信步入殿,近身御前稽首叩地謝主隆恩。明皇瞧遠圖公比自己還見歲長,不覺失笑,可這人物還是他御筆親批,再薄不能薄了己面啊,又想他著實文筆貫絕滿腹韜略,當屬那大器晚成老龍頭,便順隨天意,龍顏和悅道:“狀元連中兩元,德厚流光老而大器,教化後生們讀書無盡,真乃我朝福分啊。即日起,必要捐智效力,助我朝野歸美、官清民靖。”
“老儒不才,蒙聖主厚愛,必效犬馬之勞。”
“狀元年齒雖大,卻也是弘毅多年的博學之才,朕甚欣慰,不知你有何額外請求,朕自當滿足。”
“老儒杖鄉之年,承陛下之寵光,綴公卿之身後,已是鴻恩,只求馮唐不老,為朝廷效力為生民立心,並無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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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皇欣慰點頭,再誇獎兩句榜眼探花,便面露疑惑詢問侍立下階的楊鴻禮:“愛卿,朕昨日聽聞,有一少年神童半柱香時間就交了策卷,今日唱卷怎不見他啊?可是寫的太好,被你私藏了?!”明皇說罷,眾臣跟著低笑,可這笑聽到鴻儒耳朵裡卻分外尖刻。試想今朝,除儒父崇門,有誰能與他論才學較高低?是此小兒,算作什麼!
楊鴻禮揖首答話:“回稟陛下,那捲子走馬龍蛇,不堪淬讀,上不得這朝堂。”
明皇立時不怒自威:“無妨。若果真依卿所言,定叫這戲弄恩科的小兒,趕出朝堂。”楊鴻禮聞言,便看似不情不願地從官袖裡掏出份策卷,遞呈給司儀監官。明皇正欲閱覽,轉念想這少年神童——譚宓新近查實的弘文館小孟嘗——月前抱月樓門外指摘敖黨的鬼難纏——麒麟之才氣節剛猛,人皆好奇,亦想令敖黨金殿之內面子難堪,明皇遂金口一開稟退司監道:“宣這卷子主人,進大殿來。”
司監正待喧喚,遠圖公垂首站出,神色凝重道:“啟奏陛下,這策卷主人,乃喚廉衡。但自他昨日遞呈試卷後,便不見了影蹤,直到夤夜也未歸家。聽宮門守衛說,昨日並未見他出宮,如今訊息全無,懇請陛下明查。”
明皇訝然,立時召喚禁衛軍首領:“狄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