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收獲甚微,人頭攢動,擁擠異常,受邀的與會賓客無頭蒼蠅般四處抱頭亂竄,有一人試圖踏上長廊離開清波島,被一箭射中小腿,當場癱倒在地,眾人見狀再不敢上前,只能瑟縮在島中央,驚恐不已。
和島上的慌亂相比,岸邊不遠處停泊的小舟上閑適異常。這裡湖邊離著房屋較遠,周邊沒有多少燭火。但是舟上的人一席亮黃,在夜裡也十分顯眼。
林停晚大搖大擺地走近,舟上的人頗為驚慌,做出棄舟而逃的態勢。
“少演點戲,玥然。”
玥然轉回身體,一撩下擺,繼續恢複剛才的坐姿,平淡地驚訝:“林大人這麼快就追來了?”
“不是正合你意?我不來你才應該驚訝吧,出來搞個偷襲,怎麼不點個火折提盞燈?鬱熠朝眼睛不好都看到了。”正經人誰夜襲著色如此靚麗?
“故意引我過來,要是不肯說實話,就不必耽誤我時間了。”林停晚先打預防針。
玥然:“我這是救你,阿晚,你自己看看現在島上都亂成一鍋粥了。”
林停晚居高臨下地望著玥然,嗤笑一聲,“玥樓主玩個花樣也要藏著掖著?我不能見?”
偷溜進白府,趁機行兇,還要意圖明顯地將自己引來,玥然此次下了血本,但是意欲何為?
此時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玥然反而一臉坦誠起來,“阿晚,我確實隱瞞了一些事情,你想知道什麼?”
他想知道什麼?他什麼都不想知道。他來參加商會只是替皇家賣破爛兼照顧太子游玩,中途死了個耿奎、死去的倒黴蛋還被搶了家,遇上了一些流民、刺客,還有幾個被冤枉的替死鬼,死了個婦人,還有個一心恨嫁給錢財的痴心女,甚至他還被冤枉過幾次,但是好在身居要位,也不會輕易被扳動。
這一樁樁一件件,和他其實都沒有關系。替人辯護是看到向二柱好像看到了曾經流亡的自己,不忍心才伸一把手。鬱熠朝的事情他視為自己的事,姑且不論。楚言被殺,整一件事,即使他知道其中有不少貓膩,但他本心竟不願多涉足。
“我並不想知道。”
林停晚的語氣很輕,沒有力量地墜落,玥然卻驀地感到一陣無力。她突然大笑起來,映著遠處的嘈雜的人聲顯得格外刺耳。
“這麼多年了,林停晚,你還是這個老樣子,就像我在牢裡問你生死,你也說無所謂。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有問題,卻從來不找我對峙,是你林大人覺得我根本激不起你死水般人生的一點漣漪嗎?”
“這是你的路。”
“那你就不怕我暗中給你使絆子?我編的故事好聽嗎?你是不是恨不得立刻追到異香的主人,追問出殺害你母親的兇手,迫不及待地手刃仇人……”
“然後毫無眷戀地離開這人世。”
林停晚從來只怕活著。
幼時東躲西藏的日子馴化了他求生的本能,但是大火帶走了他的馴化員,等他從火海裡死裡逃生,突然便頓悟了掌握死亡的能力。
那些日子他發現竟然沒有人追殺,就是忍饑挨餓、毆打辱罵這些小打小鬧的時候,他確實一度以為終於可以好好生活。他不怕苦不怕累地走了很長的路,學了很多技能,他做得了低三下四的活,也吃的了貧寒下賤的苦,可是他接受不了命運的戲弄。
在獄中他殺紅了眼,是玥然的反問讓他絕處逢生,生生擠出一絲清明維繫著一線命懸。
“那你爹孃呢?他們都說你是孤兒,你就沒想過他們?”
“我沒有爹,娘早被人殺了。”
“你今日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死了,不能找到弒母仇人,你娘九泉下都不能安心。”
後來的日子林停晚似乎找到了活下來的理由,那日懸崖上蘇綰喬問“難道我不無辜嗎?你不無辜嗎?”,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做著逃亡時的噩夢,醒來後竟也覺得不錯,因為自從火海逃生後,林倏越再也沒入過他的夢,他也置氣不去給林倏越掃墓祭奠。
他常常想,其實他和蘇綰喬何嘗不是一種人。蘇綰喬和他爹逃到避世的村落,外在看來,即使身體殘缺也嫁給了愛他的丈夫,丈夫又坐上了族長,雖然村子本就不富裕,但是明顯衣食富足,人人尊仰,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雖然這些都是用謊言編織的,但是他林停晚現在就不是身處在巨大的漩渦中嗎?
其實他本心裡也是羨慕蘇綰喬的,至少她還能掌握自己的行為,縱欲、惡毒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