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
傍晚時分,一陣陰霾,沒多久就飄起了雨絲。別院外仍舊跪滿了人,從白家兄弟到容州和白水一眾官員,從經如鴻到護衛隊的官卒,甚至是別院的侍女下僕,沒有人敢喘一口大氣。
林停晚認命了,光裸著上半身,甚至還接受了鬱熠朝要給他換衣。
“後背的傷快半個月都沒好?”鬱熠朝不經意地瞥見他又添新疤的後背,知道林停晚肯定沒有準時上藥,“消痕散在哪?”
“什麼消痕散?”
鬱熠朝咬牙切齒,不用就不用吧,連記都記不得。這一瓶藥的原料全部是妙仁莊的人登高爬低、千辛萬苦從高原雪山上採下來的,一瓶價值某人半年俸祿。他以後還是要聽華宿的,不要對這人太好了。
他一字一頓,“樺惜村華莊主給你的……”
“唔……”林停晚略一回想,“所以是你讓華宿他爹給我的?鬱老闆跟了我一路?”
原來在這等著呢。
鬱熠朝微微一笑,“對,傾慕林大人多時了,從在京都開始就偷偷尾隨。”
林停晚額頭青筋一跳,心想玩砸了,於是老老實實地從枕頭下拿出白玉瓷瓶,不太自然地轉移話題:“我一個大男人,消不消疤痕沒關系。我說阿朝你也別老照看著我,你忘了,你妹妹也受傷了。”
“你是說她胳膊上的擦傷?”鬱熠朝眼皮一掀,不甚關心。
“擦傷也是為了護駕而受的!再說,她一個小姑娘,留疤了肯定心裡不好受。你這當表兄的不得去安慰一下?”
“有人比我憐香惜玉。抬手。”
林停晚順從地抬起胳膊,任由鬱熠朝擺弄,他的心思全然不在這裡。
他思襯片刻,斟酌著開口問:“阿朝,你恨鬱府?”
鬱熠朝手上動作一停,又不明顯地接上,直到把林停晚的衣服繫好,才停手說道:“我在鬱府住了十五年,對於鬱老太的接濟心中感激。我父親現在還躺在鬱府,恨談不上,只是沒有什麼感情罷了。”
他只談到了鬱老太和他父親……可是鬱府是涇關縣丞鬱行志的府邸。
“那……當時可有人幫你?”
林停晚不知道如何描述問題,也說不清這個“當時”是哪時。可能是大火後,可能是他失明不醫的難熬歲月,可能是他母親離世,也可能是他決心走上一條與成長方向大相徑庭的道路時的資本。
但是顯然鬱熠朝聽懂了。他在桌邊坐下,左手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下敲擊。這是他思考時慣用的下意識動作。
林停晚沒有催促,只是望向他時微微蹙眉。他以為,以鬱熠朝和他的關系,在他面前不會有如此深的思慮。
“如果你是說鬱府,當時鬱老太已經臥床不常見人了,想看顧我心有餘卻力不足。鬱又寧和鬱夫人在我母親死後倒是會隔三差五給我送點吃的,可能怕我餓死影響鬱行志的仕途。鬱行志倒是幫了我一個大忙,要不是他把我趕出來,我從商的意志可能不會如此堅定。”
林停晚心中驀然,他感到口中幹澀,不知從哪個話題切入。林停晚看的出來,他並不想提起那些悲傷的往事,於是他幾經比對,選了一個最穩妥的問題:“那你是怎麼發家的?”
鬱熠朝敲擊的手指頓住空中,他能感受到林停晚的目光不輕不重掃來,安靜而柔和。
他抬頭迎上那目光,“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家底呢?”
林停晚一瞬間受到沖擊,他似乎傷的太重神情恍惚了,不然為何那個地方坐著的不是鬱熠朝,而是商人於楓。
往後幾日,鬱熠朝也戴起了於楓的“面具”。林停晚幾次試圖單獨邀請他兒時的玩伴,都被華宿出面拒絕,理由是鬱老闆在忙商會部署。
林停晚見不到人,還不能朝著別人發火,一想到只要問到鬱熠朝的過往,那人就披上一層假皮,他氣的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