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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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定中的會見沒有舉行。在北岸要塞一間空空的會議室中體驗了長得有些難熬的等待後,來自神聖柯曼帝國的秘使終於在一名還穿著溼淋淋軍服、似乎剛從外面回來的女上尉帶領下前往他的臨時居所。
佛提堡要塞的走廊很長。四周的青色磚石上點綴著青苔,散出一種擁有歷史的建築特有的味道;不過,從水泥的抹痕上還是可以看出不停翻修和改建的痕跡。
穿著不起眼平民服飾的騎士跟著引路的軍官們走進房間,放下行李,打量著四周,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冷哼。乍看之下,這間客房裡面的裝置條件相當不錯,大概可以和兩三個金馬克一晚的高階旅館相比,房間裡面也清潔得像被有潔癖的英特雷主婦打掃過——但房間的裝飾裡面卻隱藏著數不清的小伎倆。這些間諜伎倆,對他這樣的專業人士而言並非什麼秘密,他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十之七八。
房間的牆壁、窗戶和門上顯然都已經準備了警報魔法,還多加了兩層鎖,只要他一動就會報告給這裡的守衛,防止他對外聯絡。蠟燭上散發著略有不同的亮黃色光芒,亮得耀眼,很有可能是製造幻像或者麻痺他的神經用的。空氣中飄浮著濃重的薰衣草香氣,毫無疑問是為了掩蓋另外可能會釋放的古怪氣味。雖然還沒有找到監聽用的小魔法器具,但騎士相信那東西對手也早已準備好了。為了警戒一名潛在敵國的使節從事間諜活動,要塞守軍方面的準備不可謂不充分。
“抱歉,閣下暫時必須留居在這裡。如果您有外出或者吃飯的需求,請按鈴呼叫我們的衛兵,衛兵會通知軍官來陪同您行動。由於可能已經有倫尼的間諜滲透入我們要塞,這些措施都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請諒解。”
帶著上尉肩章的美麗女軍官說著冠冕堂皇的客套話,但騎士很清楚其中蘊含的真實意思。他笑了笑,拿出冠冕堂皇的外交辭令反擊。
“放心吧,我來此是為了談判,而非偵察你們的虛實。以我解放騎士的名譽發誓,我絕不會在此刺探你們的情報。希望我可以早日同尊貴的拉德茨·戈瓦爾元帥會見,畢竟,溝通和理解才能保障和平。”他將右手按在左胸上,嚴肅地發誓道。
那名女軍官很顯然沒有相信他的誓言。她用同樣虛假的笑容回應了他後,退出了房間。等到房門輕輕合上,腳步聲遠去之後,他才放鬆了緊繃的精神,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鬆了一口氣。
諜報工作是虛假與虛假間的決鬥,是枯燥乏味與枯燥乏味間的決鬥——一位在自由戰爭時代活躍的著名諜報員給神聖帝國安全部留下了這句名言。一直到成為情報部門成員之後很久,他才理解了這句話。在這個時代,情報人員出沒於世界的每個角落,每個人都在試圖蒐集別人的情報,也在嘗試著放出虛假的資訊欺騙別人。每個情報人員都在不斷變化的情報海洋中掙扎著,試圖得出最優解,卻總是沒有答案。
“不管怎麼說,工作都還是要做的……”
他在腦海中自言自語著,考慮著下一步的行動。他公開使用的名字是弗拉索爾·拉斯塔,爵位是子爵,職務是解放騎士團的中隊長;但他的秘密職務是安全部二等秘密特工。當然,身為神聖帝國安全部長希德·納瑟的愛將,他來這裡的目的當然不僅僅是那件交涉工作——還包括一件重要的聯絡工作。一件異常重要且緊迫的聯絡工作,那將關係到整個南方戰略的未來走向。那個人的聯絡代號是“霧鷹(Brume Eagle)”……
接下來要考慮的,只是如何去聯絡而已。騎士知道這有些困難,但也相信那不會是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倘若對手在某個地方限制了你的行動,只要避開這個地方進行行動就可以了。
而現在呢?拉斯塔子爵猶豫了一下,決定從現在開始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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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如果不是我之前的部下和同僚大多在那個噩夢般的晚上被俘或者犧牲了,我真的不想用你們這些新手。”
憲兵隊長塞恩·康斯坦少校用他那柄鑲著金頭的指揮杖緩緩地指了一圈,讓在場的十多名尉官都感到有些不寒而慄。中年人的眼神比往常還要陰沉而嚴肅,他僅僅靠著目光就將房間裡面的溫度降低了不少。耐門·索萊頓中尉站在隊伍的最前面,偷偷地咂著舌:他有時候覺得塞恩少校真的不該做軍官,而應該去做一個銀行家、工廠主或者類似的資本家職業,一定可以輕鬆地威懾下屬。
“但帝國派來的這個騎士無疑是一名法術使用者,所以我還是要依賴你們這些法師和牧師去提防他。我絕不相信這個人僅僅是作為密使而來,他一定還肩負著刺探我軍配屬、情報、後勤狀況之類的重要任務。由於他的身份微妙,我們絕不可能除掉他: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讓他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情報。無論何時,你們都要保證至少有兩個人在執行監視他的任務。”
“他的身份微妙?請問是什麼呢?”有人提問道。
“是某位帝國要人的私生子。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身份相當於帝國對他們誠意的一份背書。倘如他在我們這裡有所不測,就會給帝國提供最好的開戰藉口。”塞恩揮動著手中的指揮杖強調,“你們必須阻止他得到情報,如果可能的話,放給他虛假的情報最好。倘若你們對這個任務漫不經心,我會毫不猶豫將你們送上軍事法庭。”
“遵命!”十幾只右手整齊劃一地舉起,伴隨著斬釘截鐵的回應。
聽到軍事法庭這個詞,臨時從各連隊調來的魔法師和牧師們都打了個寒噤。塞恩·康斯坦少校在參謀本部當憲兵部副官時就有“魔鬼副官”的外號,以從不赦免、從不心軟而名揚整個自由軍。遺憾的是,原本那個比較溫和的憲兵隊長戰死在七日的晚上,於是整個政變軍,或者說,督政府軍的軍紀和反間諜部門就徹底落入了這魔鬼副官的手中。這對於散漫慣了的要塞守軍來說,真是一場災難——總參謀部進駐到該要塞總共還只有兩週時間,要塞最下面的禁閉區已經關滿了觸犯小小軍紀計程車兵,以至於不得不大量增加那受人詛咒的午夜崗哨和遠距離巡邏作為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