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作為諸共和國軍隊內最專業的管風琴演奏專家,臨時少校級顧問(非戰鬥職)梅蒂·克羅索小姐現在就站在中央防空塔上,用充滿嘲諷和高傲氣勢的語氣教訓著一切的始作俑者。
“理論上來說,這不是管風琴,是‘魔炮屠龍旋律’……呃,長官閣下。”耐門·索萊頓搓著雙手,不情願地補上了對方的稱謂,他的聲音聽起來不是很有底氣,“既然是魔炮,那麼練習練習就會熟練的吧?”
梅蒂輕輕敲著琴鍵,語氣裡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熟練使用這架‘魔炮’?你根本不知道怎麼彈奏管風琴吧,上尉先生?”
整天和那些有著侵略性性格的女人混在一起,梅蒂好像也變得富有侵略性了……
心裡這麼想著,耐門還是從一旁抓起了一卷厚厚的樂譜。在樂譜的頂端,寫著音樂大魔法師亨德爾的署名,以及用潦草的斜體寫成的基本操作說明。
“屠龍旋律是一部將音樂的力量轉化成魔力的裝置。只要根據樂譜上的記載進行彈奏,理論上來說就可引發魔炮的自動截擊系統……”
“錯誤的演奏是不行的吧。首先是準確,接著是感染力,最後是表現力。”談到音樂話題,梅蒂顯得信心十足,“你這樣的演奏實在是對不起這架傑出的樂器。它雖然是小型的,但音高調得很準,風箱力量也很足,在我彈過的所有管風琴裡應該也能排進前三。順帶一提,中音部分的表現力比倫尼佛蒂拉大教堂那架強百分之三十七。”
“這麼微妙的資料……是怎麼評定出來的啊?”耐門在心裡這麼抱怨著,卻不太敢說出口來。他想了想,換了個辯護方向:“不管怎麼說,它也是一架截擊與遠端打擊武器,和絃和演奏只是激發它們的方法,是手段,不是目的。”
梅蒂睜大了眼睛,驚訝地問道:“怎麼可能?音樂魔法的威力來源可不是魔法器本身!這架琴的威力,就是來自於演奏者和聆聽者的愉悅啊!當旋律順暢悅耳時,它的攻擊頻率也會加快。塞菲爾少尉告訴我說,音樂魔法本來就是把聽者的感受轉化成魔力的系統,當然演奏能力就是最重要的……”
耐門停止了辯解。他思考著,重複了一遍梅蒂剛說的話。
“等一下,梅蒂。你說——音樂魔法就是把聽者的感受轉化成魔力的系統?”
“當然了。那些魔力敏感的動物是承受不起的,剛才你的那輪‘演奏’恐怕在附近的妖精中形成了一輪大屠殺。你對音樂魔法的原理真是毫無瞭解啊,上尉先生。”
“再等一下,梅蒂。我想對音樂魔法毫無瞭解的人是黛妮卡,她的演奏水平很一般。我讀過倫尼圖書館裡相關的書籍,完成了平均律的帝國第一音樂魔法師巴赫大師指出,音樂魔法的威力來自其自然之美和數學的結構,這些將推動以太產生力量,就像我們可以憑藉著信念使用魔法一樣。亨德爾大師也贊同這一點,他同樣認為音樂魔法的力量本來就蘊含在音樂之中。如果我的演奏真的對動物們造成了妨礙,那大概是因為我彈奏的錯誤旋律裡面有危險的攻擊性旋律。”
梅蒂聳了聳肩:“啊,但是安妮姐姐做了一個令人信服的實驗。至少我個人覺得錯的可能是大師們。她還說,如果聽音樂的人的品位產生了變化,威力也會跟著產生變化……當然這個說法我個人也存疑就是了。”
上尉不屑地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如果這是真的,那她就可以超過巴赫和亨德爾,做音樂魔法界的第一大師了。她明明只認識樂譜,彈都不太會彈的。”
“那就來做這個實驗吧。”梅蒂捋了捋頭髮,轉向了琴的鍵盤,腳也踩到了魔動風箱的踏板上,說話也越來越快,“首先,作一首誰也沒聽過的新曲子。然後,在不知道魔法效果的前提下演奏它。正好,這個月我作了一首新的曲子,是迄今為止我最喜歡的一首曲子。我個人認為,以目前聽眾心中的恐懼感而論,這首曲子將會成為一首有力的防禦用奏鳴曲。”
優美修長的十指同時砸在了鍵盤上,強有力的大和絃帶來了激昂的前奏。這首曲子和普通那種“謳歌神恩”、“上天保佑”式的開頭完全不同,倒像是一種革命式的讚歌聲。第一樂章的主旋律取自三次自由戰爭時的著名戰歌“血腥戰旗”,副歌則是反覆拉高的快速復調變奏。
“發抖吧,暴君和他的走狗!所有踐踏人民之徒,頭顱都將在泥汙中滾動!追擊吧,捍衛自由的戰士!高舉起我們的戰旗,用敵人的鮮血染紅它!”
耐門·索萊頓哼唱著抬起頭來,望著那上百隻沖天秘銀管的頂端。就如同這歌聲的預告一般,浩大的魔力環繞在“屠龍旋律”的周圍,並且開始轉動。例行的掃描開始了,但這次的範圍似乎特別龐大。索萊頓自己操作它的時候只能掃描兩公里的範圍,但現在……
“十二公里內,五魔力單位的波動似乎也能偵測到了。”他掰著指頭數著腳下魔法陣上的紅點,“附近的二十八個崗哨、六道偵測線、四個防禦法陣……等一下,四個?!”
防禦體系方案是索萊頓親手製定的,每個法陣的位置、每個崗哨他都記得非常清楚。在西側三公里遠的高地上,只應該有一個崗哨,絕對不應該有反偵測法陣。更確切地說,在他設計那個崗哨的時候,就存了讓敵方巡邏隊為了進攻崗哨而暴露的心思——在戰術學這個領域裡,耐門·索萊頓上尉至少和其他同行一樣壞。
但他現在覺得自己被算計了。崗哨的反應仍然在,但在崗哨周圍圍繞著一圈極難發現的反偵測魔法陣,能夠阻擋一切普通的魔法偵查,甚至是他操作的屠龍旋律。
“梅蒂,減弱你的演奏!別再刺激西側高地上可能的敵軍偵查部隊——”
無視於耐門的呼籲,梅蒂的演奏不受控制地進入了第二樂章。管風琴本是最適合用來描繪天國之美的樂器,但現在它在用反覆的和絃渲染著整個世界的悲哀。如歌般的慢板帶來的是戰火燃燒後的殘垣斷壁,靜靜地躺在悲愴的星空下。
每個聽到第二樂章的人,腦海中都浮現了不同的場景:有的人看到了肯格勒,有的人看到了倫尼,有的人看到了吉斯托夫……但所有的景象都有相同的特徵。在城市的殘垣斷壁中,盛開的小小花朵,看著大軍經過,大軍覆滅。鮮血流淌,屍體腐爛,而小小花朵仍然盛開。在大時代的和絃之中,小小的副主題從三五個似曾相識的零散音符開始反覆出現。隨著主調漸漸沉重起來,這零散的音符逐漸變強,變得更加連續。
這個音樂主題對每個南方人來說都耳熟能詳。
“在自由之旗下,永遠團結起來,偉大的聯邦將永遠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