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又一次拉動了鍾索,輕描淡寫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因為我還活著,就在這裡,而且我想去做。要去做一件事情,還需要比這更多的理由嗎?”
安妮愣住了。乍聽之下,這個答案彷彿是某種搪塞,但它對此刻的她來說卻是正中靶心。
“因為活著,在這裡,而且想去做。”
她喃喃自語著,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她臉上的微笑終於開始消失了。
“說來有點丟人,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好幾次想從戰場上逃走。作為一個軍人,你總會遇到你怎麼想也覺得打不贏的戰鬥的。”老元帥笑了起來,“每當我產生迷惘的時候,我就會這麼想。因為我還活著,在這裡,就一定會有想要去做的事情。不要去思考理由、動機、陰謀或者成功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想做就去做,有時候結果也不會差的。”
安妮又往後退了一步,後背撞到了牆壁上。
“哪怕我明天就會被皇帝判處死刑,今天我也要在這裡敲響自由鍾。”
一下鐘聲。
“哪怕我只有一成機會挽回局面,那也比我逃到下南部去後悔好。”
又一下鐘聲。
“你從西方總軍趕來,應該也有比敲鐘或者看我敲鐘更重要的事情想去做吧,塞菲爾中尉?”
老元帥的手抖了一下,這一下鐘聲變成了兩下連續的鐘聲。他搖了搖頭,停下了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再次面對安妮。
不知何時,安妮已經單膝跪在了地上。她的手勉強扶著牆壁,全身都在顫抖,臉上的微笑已經完全崩潰了。
“可是元帥閣下,如果連一成的機會都沒有呢?如果已經完全絕望了呢?您還會選擇去做嗎?我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麼了……”
“恐懼只是硬幣的一面,在它的彼側正是勇氣。把它翻過來,中尉!我不知道西方總軍或者你原本打算怎麼做,但總該有些別的事情可以做吧!”
見安妮還沒站起身來,福克斯元帥索性鬆開了鍾索,伸了個懶腰,大聲喝斥道:“如果你真的已經絕望了,為什麼還要到這裡來?”
“是啊……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呢?”
安妮喃喃自語著。在這個世界上,信念決定力量。而她一直堅持的信念,不正是“改變”和“希望”嗎?
在戰火燃燒的德蘭。在機械轟鳴的軍工廠。在德蘭戰後的廢墟。在分裂四散的祖國。在失去那個人的戰後世界。在完全不同的歷史之中,總有道路通向前方,總有辦法改變現實,總有稍微好一點點的未來。
“我又是為什麼,在追尋‘那個人’的腳步的呢?連孔提·福克斯這麼身份尊貴的人,都不顧危險在這裡敲著自由鍾。而到了現在這種情況下,我還維持著身上這些可笑的魔法。我在怕什麼?我有什麼好怕?”
是的。她一直在失敗。她一直做出過錯誤的判斷的行動,才落到現在這種絕境。她不能依靠既定的命運;她也同樣不能依靠陰謀。
“不能就這麼結束。”
是的,她遇到了所有的暴風雨,她的想法和願望被無形的歷史強暴得體無完膚。
“但就算這樣,我現在仍然活著,仍然在這裡。就像閣下您說的一樣,這個理由,確實已經足夠了!”
她不再逃避了。她也不再絕望了。
“就算對手就是歷史本身,就算所有的命運都要與我為敵,我也要贏給你看!”
於是她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