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自扶疆回奉天的第一件事,既不是回王府,亦不是入宮面聖,而是去見了蕭煦。
不帶奴僕,無人跟隨,只一個人前去。
向來白衣素袍的他一反常態地穿了身黑袍,並未乘車騎馬,而是自行徒步走到齊王府前,望著門匾無聲地站著。
站了一會兒他方撩袍緩緩抬腳走至門前,剛欲抬手叩門,門竟自己開了。
“信王殿下?”雪霽一開門猛然見門口孤身站著一人,錯愕地愣住了。
“皇兄可在?”蕭然盡力扯出個溫和的笑。
雪霽點頭,伸手將他迎進去:“您隨我來。”
雪霽將他領入溯明院,這個時辰,不出所料,眼下殿下應是正在書房。
“殿下進去吧。”
蕭然微微點頭,輕聲道:“多謝。”
雪霽本想說不必言謝,後又咬了咬唇,默默應下了他這聲道謝。
道謝致歉幾乎已成了這位信王殿下的習慣,無論對何人對何事,都下意識謙卑有禮。
蕭然步子雖已邁了進去,但還是遲疑地頓住了。
今天是個陰天,天色昏昧陰沉,書房內點了燭,燭光不甚明亮,稍有些黯淡,蕭然抬眸,看見不遠處端坐著的身影朦朧混沌。
良久,他開口:“我殺了人。”
他像是個孤魂一樣飄在一盞燈旁,眼眸垂下,聲線低沉沙啞,周身籠著陰鬱的光,瘦削的脊背微微彎曲。
蕭煦拿著書的手一頓,抬眼掃向前方,用沉默回應他的話。
“父皇曾說,殺惡人不算殺人,可若惡人亦有歸善之心,我便剝奪了他們向善的資格。”
蕭煦喉頭微一滾動,眼神比微弱的燭光照徹不明的書房還要晦暗。
“可叫這些惡人所殺之人,甚至性本善。”
蕭煦言辭實在過分陰鷙犀利,口齒咬過“惡人”“性本善”言語之時,更是帶了幾分無端的淩厲,直砸入蕭然耳廓之中,以至於讓他一顫,惶然抬眸。
蕭煦一瞬不眨地盯著他,繼續道:“殺一惡人可救善人無數,恕一惡人便害善人無數。”
蕭然雙眸驀地瞪大,眼眶微紅,竟是有一滴淚自眼眶中陡然滾落。
“可在正則眼中,並無該死的惡人。縱使救善人無數,但仍舊有一人死於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