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意正穿著她往日的鳳袍,坐在一面破了一半,髒汙不堪,已然映照不出模樣的銅鏡前,比劃著將一根樹枝簮入鬢間。
“母後。”
蕭然眼眶微紅,低低喚了一聲。
孟延意手上動作一僵,踉蹌著起身,淚盈於睫地走向蕭然,神情激動地抓住他的袖子,道:“正則,難為你還想著本宮。”
還未等蕭然答話,她便用了幾分力,緊緊握住他的小臂,驚呼:“你可是來接本宮出去的?可是你父皇要見本宮?”
蕭然垂下眼,面有難色地搖了搖頭。
孟延意見狀一愣,原本緊握著的手也陡然垂下,眼底方燃起的光即刻熄滅,灰敗不堪。
蕭然一面觀她神色,一面小心翼翼補充道:“父皇下了旨,立皇兄為儲君。”
孟延意眼神一凜,即刻又死死掐住蕭然手腕,厲聲追問:“蕭煦?”
蕭然點頭。
“憑什麼?!憑什麼是他!他不配!本宮要見陛下,本宮要見陛下!他不堪為儲,蕭煦不配!”
蕭然眼底噙著深不可測的情緒,昏昧幽冷的眸光打在孟延意身上,“他日若是皇兄即位,您便是皇太後,屆時,定能出了這冷宮。”
“不!”孟延意倏地嘶吼出聲,不顧一切地要跑向宮外,叫蕭然慌忙攔住。
“母後,孩兒今日是私自前來,您萬不可沖動!”
孟延意叫他禁錮住,眼底猩紅,哭喊聲撕心裂肺。
“他會殺了本宮,本宮不能死,本宮要去見陛下,本宮不能死!”
蕭然眼底一暗,半晌,幽幽道:“母後若是不願皇兄即位,亦有法子。”
孟延意哭嚎聲隨之一止,眼底垂著淚,茫然地回頭看他。
“什麼法子?”
蕭然皺了皺眉,頗為無奈地道:“皇兄這個儲君,其實坐得並不穩當。如今宮裡宮外隱隱有傳言,說皇兄並非您的親子,這正宮嫡子身份存疑,甚至是不是皇家血脈,都不得而知……”
見孟延意神色微變,他即刻噤聲,又斥道:“不過向來也是空穴來風罷了,皇家血脈,豈是能容這般議論的?”
孟延意卻眼神愣直,盯著某一處半晌不答話,只喃喃:“你說得對……你說得對……”
孟延意心中此時驚濤駭浪,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長息向來極為推崇嫡庶尊卑,對正統血親更是奉若圭臬,若是那幫迂腐固執的老臣,知曉蕭煦並非她的親子,那他便絕無登基之望。
蕭然適時地打斷孟延意的沉思,將手中食盒與一個包袱輕輕地放在落滿塵灰的案幾上,溫聲道:“母後,這是給您帶的吃食和衣物,您在此處,務要顧念自身。待他日父皇氣消,我定會向他求情,帶您出了此地。”
他話說畢了,卻見孟延意仍是垂眸不應人,他便識趣地轉身,唇邊牽出若有若無的笑意,提袍出了殿門。
走至門前,他忽地想起什麼,轉眸輕聲道:“那包袱中有些胭脂,母後這樣的人,即便身處冷宮,也應當美麗一如往日。”
孟延意聞言愣怔的眸光一抖,雙手發顫地撫上那個包袱,剎那間垂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