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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是一場痛苦的盛宴 (1 / 2)

告別是一場痛苦的盛宴

作為一個老師,崔韋釗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總有那麼多學生來到他的門下,認真地聽他授課,充滿激情地與他探討人生,他的生活中永遠都是新鮮的,他可以感覺到自己永遠活在二十四五歲的年華。可是當時限一到,這群熟悉的笑臉向他作別踏上另一方征程的時候,他的精神似乎總處在恍惚之間,盡管他對他們學術是嚴厲的,盡管他是個男老師,可是每年的七月看著學生揹著行李四散而去,慈父的心境總要上演一回。其他老師說,唉,有什麼,以後你就習慣了,學生也就是把你當一程驛站,你給人家備足了馬料就好了。崔韋釗不這樣想,他思慮的不是與他們的分別,是他們今後的人生。他竭盡己力把社會的現實和美好教給他們,但這是個象牙塔,隔著玻璃看總是像看電視劇一樣,有趣而旁觀。以後他們開始主演自己的生活,希望自己把從容生活的真諦告訴他們。

這一茬學生答辯完了,他們是真正的輕鬆了。幾個不用先去實習的學生天天膩在他的辦公室裡商量最後的狂歡。

蕭湘匆匆地在bobo見過面,並沒有說話,他看到她驚喜的眸子放出的異彩,可能是這丫頭沒想到他在這裡吧。答辯還行,也是實習工作影響了論文的準備,答辯的時候稍嫌不足,但也算差強人意。

蕭湘也是他比較掛心的一個學生,家境一般,父親早逝,但自強自愛,做事努力,交代的事情從來不會出岔子,在一眾師兄妹中顯得大方得體,踏實穩重。他見過蕭湘的母親,一個本份的普通女人,那是她來看蕭湘的,他們正好在校園碰到便一塊兒在學校餐廳吃的飯,後來每次蕭湘回家總要順便給他帶一點土特産,說是母親一定要帶給他的。到畢業的時候崔韋釗其實是偏了心幫她去國企的,畢竟穩定的工作對她這樣一個女孩子也是需要的,可是她最後還是放棄了不錯的待遇,選擇了bobo。

崔韋釗覺得自己倒像個老母雞了,或許是年紀大了,年輕時的特立獨行漸漸隱去,生活的本真也能接受和融入。說實話,這是他當老師所沒想到的。

晚上是學生組織的謝師宴,崔韋釗看看時間差不多拎了一個袋子出門。飯店並不遠,就在校門對面的衚衕裡。

甫一上樓,就聽到高高低低的歌聲,看來並不只他們一家。服務員將他領到包廂,推門進去正見一個外號叫小胖的學生拿著筷子揮斥方遒。見崔韋釗進來,小胖從其他人的椅子後面硬擠過來,他是比蕭湘低一屆學生的頭兒,“老闆來了,上座!”聲音故意拖長了。

崔韋釗看看都是自己帶的學生,六七個人的樣子。

“老闆弟子上中下三屆共計九人,實到八人,除蕭湘一人外全部到齊。不過,蕭湘很快就到,剛到了電話,正往這裡趕呢。人家現在是外企白領,老師我們就當統一戰線的和諧性,原諒她吧。”

崔韋釗看眼前話癆一樣的小胖忍不住笑起來,這樣的聚會是沒有負擔的,他喜歡。

冷盤熱菜已經上了一半,大家都閑聊著等蕭湘。門突然一開,蕭湘滿臉是汗地閃了進來,不待說話,早有學生上去,摁著她喝了一杯酒。眾人鬨笑,蕭湘咳得眼淚汪汪,半天緩過氣兒大喊小胖欺人太甚。

小胖叫囂著,今天的白領,明天的金領,大家提前祝福了。說這不算,還有罰酒呢,謝師宴,謝師宴,恩師都來了,她還遲到讓老師等。崔韋釗怕鬧得過分,忙說沒那麼多規矩。小胖卻說,師門不能沒有規矩,但是老師發話了,三杯減一杯,必須喝。崔韋釗也無奈,這樣的鏡頭和經歷是必有的。

蕭湘沒吃飯被灌了兩杯酒,有點暈,被大家塞到座位上緩了半天,聽見旁邊有人說,快吃點兒菜,胃會難受的。抬頭看,崔韋釗用公筷夾了菜正放到她的骨碟裡。蕭湘突然想哭,這是近一個月來崔韋釗第一次像往常一樣關心她,和她說話。公司裡不說話,答辯的時候對她失望的眼神,她委屈得像孩子一樣,突然拿起眼前的酒碰了崔韋釗放茶的杯子,“老師,我敬您。”一口氣喝了下去。周圍的人都呆了,然後又理解一樣紛紛站起身給老師敬酒。

崔韋釗是不喝酒的,又作為師長,誰也不敢逼他。其實崔韋釗也不主張喝得酩酊大醉,不過這個時候他是明白這幫學生的,他們需要這樣一次機會主動灌酒,主動喝醉。

幾個男孩子已經不能控制自己了,甚至摟了旁邊的女孩子面紅耳赤地爭執起來。旁邊的蕭湘很安靜,幾杯酒下肚後,紅暈浮在面頰,只是胳膊撐了頭看著大家,突然笑起來,“老師,你也這樣過嗎?告別的時候。”

崔韋釗回頭看蕭湘熠熠閃光的眼睛,天花板上的燈映在她的眼底,像無數的星星。那個時候並沒有什麼,他都差點兒去讀博士了,那個學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真正離開的時候他已經足夠成熟,成熟到想起過去的事情,想起不可知的未來,居然沒有了想法,期待的或懼怕的。二十三歲的冬天他的整個生命已經燃燒過一次了,燒得只剩了灰燼。放縱地喝過酒,喝到酒精中毒,體質也因此發生變化對沾有酒精的東西胃就過敏,渾身起紅色的斑點,大片大片的,可怕至極,直到徹底戒了酒。崔韋釗知道酒只是介質,就像需要它的出現來烘托氣氛一樣,那時候的他需要酒精來麻木自己,可是卻清醒地發現酒精只是麻木了他的四肢和軀體,思想卻比任何時候活躍,所有的片段都能記起,枝枝蔓蔓複活的細節反而讓他更加地痛苦,於是再喝酒,直到身體敲了警鐘。真正地蘇醒過來看著粉白色的牆壁,崔韋釗下了決心,談雁雁會變成他情感的一個注腳,而不是人生的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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