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在農村裡,她在城市裡,難道就嫌棄我了嗎?我的家庭好、我的身體好、經濟條件不差,城裡還有房子,說不定現在更沒有障礙了,因為不想向上爬,就在農村將來當個公社幹部,那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父母就沒有理由阻礙我選擇物件,農村裡找物件也不看家庭出身。
想到這裡,他突然心情舒暢了,本來還打算直接回生產隊,但是肚子餓了,既然到這裡來總要和姑母見面的,要打要罵隨她去,因為姑媽簡直就像他的親生母親一樣,連父親母親都沒有想到的,姑媽都給他想到了,沒有考取大學,真是愧對姑媽呀!
汽車到鎮上才10:30。沒到下班的點,他直接去了姑媽家裡,門開著,表弟在家裡。
見到表哥表弟就開始挖苦了,怎麼跟繼母的那個女兒一樣的德行呢?
“喲,我們的高考狀元回來了,凱旋迴來的嗎?看看,還帶著大皮箱呢,哦,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表弟一肚子不高興,全因為這個表哥不得力。
本來說好的暑假要去城裡玩玩。開始是他要考試,要複習功課,不能去打擾他。考過以後呢,然後又說要等通知下來。結果通知來了,是沒有考上的壞訊息。母親一個勁兒在家裡發牢騷,也不想進城去看錶哥那張沮喪的臉,當然,更不想看後舅媽的虛情假意。
表哥當然知道表弟的心思。他把皮箱往門邊兒一放,沒好氣的說:“別說風涼話了,到時候你去考考看。小小年紀就那麼勢利。”
看著表哥的臉色很難看,心情當然更糟糕,還是不要觸眉頭吧。表弟只是說了一句,沒有煮他的飯。然後就到自己房間去了。
不是為了吃飯還不來呢。夏永山到廚房裡,把鍋裡的飯都舀起來,重新淘米,又煮了半鍋。早上在家裡沒有來得及吃飯,只是在上車之前買了兩個大饃,現在肚子早餓了,要狠狠地多吃一點。
姑媽早上的菜是買好的,只是兒子不會燒,所以就放在廚房裡。鋼筋鍋在燒飯的時候,他就在那裡切菜洗菜,飯燒好了,馬上就炒菜。
夏雲霞回來了,看到桌子上飯菜都擺好了。還以為是兒子長本事了。誇他能幹了,能夠炒菜了。
兒子走出來往廚房裡指指:“我才不會炒菜呢。是你的大兒子來了。”
侄兒難得在她家裡炒菜,看桌子上的菜有模有樣的,馬上高聲喊叫:“永山,你回來了?”
夏永山把飯碗筷子拿出來,衝著姑媽聳聳肩膀,似笑非笑的說:“來吧!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他這是背誦高爾基《海燕》的名句哦,姑媽崩不住了,突然摟住他的肩膀:“娃娃耶,你受委屈了。”
只有受痛苦,哪裡受委屈?是來接受批評的,不希望接受她的同情。看見姑媽生氣的樣子,像一隻懷孕的蛤蟆,腮幫子鼓起,喘著粗氣,拍打著侄兒肩膀:“我的兒子呀!你怎麼還笑的出來呀?”
夏永山依然微笑著說:“我不笑我哭嗎,笑比哭好吧,哭還有用嗎?”
“你不要強裝笑臉,我知道你很難受,難受你就哭。哭吧,哭出來心裡就舒服一些。”夏雲霞水汪汪的眼睛眨巴著,忍住哭泣,哽咽了聲音,“我就想不通啊,那些改卷子的老師瞎了眼嗎?我兒子如果成績不好,能夠當學生會的領軍人物嗎?我們這麼好的家庭,你這麼好的身體,你在農村這麼好的表現,完全可以是一個稱職的、瓜呱叫的工農兵學員。一定有人心懷嫉妒,妄圖阻擋你進步的空間。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啊。”
“姑媽,別激動,別激動,好好的坐下來,我們有話慢慢說。”夏永山讓夏雲霞坐到桌子邊,愧疚的說,”怪不得別人,是我沒有考好。”
“怎麼能怪你呢?”夏雲霞不停的搖頭,“娃娃呀!怎麼這麼倒黴呀?65年高考,身體明明壯的像牛一樣,偏偏說你有肺結核,你那個後媽黑心爛肝的,生怕把他們傳染上,還要把你趕到鄉下來。你在鄉下吃苦受累,又吃不好,怎麼還能養好病呢?就這麼活生生的耽誤了一年的時間,結果趕上了六六屆,不能高考不說,又把你發配到農村裡。說的好聽,鍛鍊成長,怎麼不讓他們兩個的女兒下放?有本事的很吶,居然還送到部隊裡去,鍛鍊個屁呀!送去唱歌跳舞好舒服好快活……”她說的臉紅脖子粗的,一邊說一邊還拍桌子。
表弟從來沒見過他的母親這樣生氣,本來想吃飯的,又把腦袋縮回去了。
夏永山雖然對六五年高考耿耿於懷,但是時過境遷,現在說還有什麼意思?只有勸姑媽趕緊吃飯,肚子餓了,嚐嚐他的手藝怎麼樣?
夏雲霞心中的怒火沒有熄滅,還在蹭蹭的往上冒:“你說這一回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的理化兩科的成績不及格?蒙題也應該蒙對幾十分吧?分明是有人搗鬼,在背後使壞,把你的分數算錯了。不行,我們要查分去!”
見姑媽一個勁兒的坦護表哥,怨天尤人,表弟肚子餓了,耐不住性子了,只有走出房間來到堂屋,勸母親不要生氣,說改卷子的沒問題,都是封閉了姓名的,而且理化成績不可能算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像作文可以有不同的標準。
母親責怪兒子。說他不偏向表哥,還幫著外人說話,反手給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