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她也曾覺得父親母親的愛獨屬於她,可事實並非那般。
父親愛的是年輕貌美的母親,因而愛屋及烏般也愛著她,可當母親年華老去,被重病折磨得骨瘦嶙峋,甚至狼狽醜陋,那所謂的寵愛便如泡沫瞬間破滅,露出濃情蜜語下的腐爛猙獰,變得分崩離析,不值一提。
晏樂縈那時才知,愛不過是對表象皮囊、對精美榮華的一種追捧。
人人都妄圖佔有美好,可不僅是愛如流水,看似觸手可得,卻無人能真正掌控擁有。
江山亦是如此,想佔有是一回事,可事實便是季淮並沒有爭過季硯,成王敗寇,他早就是敗犬之態,又何談本該屬於他的?
“罷了。”
晏的模樣,也沒為難,畢竟已摸準了虞黛有異這件事。
她說起下一樣交代,“那你便替我去尋個宮人,隨便誰都好,只要是昔年被迫捲入那場宮變的。”
季硯的登基,曾令滿朝堂猝不及防。
三年前先帝病重,將要立傳位詔書,眾人皆以為之太子會順勢即位,怎知昭宣門前驟然發動政變,季硯以“太子異心,蓄謀弒父”之名一舉突破宮闈。
宮門一閉,再開,那道傳位聖旨便成了“五皇子季硯護駕有功,宜承大統”。
先帝不日就駕鶴西去,太子一黨草草倒臺,逃去江南,這一切以雷霆萬鈞之勢展開,後勢也銳不可當,季硯手段幹脆狠辣,擯斥異己,再有不忿質疑之聲,也在重壓下很快散去。
晏樂縈在民間聽著那些暗地裡的議論聲,聽了三年。
事實究竟還有多少殘酷,她不清楚,可無疑那場宮變一定是慘烈的。如她與季硯所說,朝堂之爭,哪有不見血的呢?
可她瞭解季硯,季硯看似雷厲風行,卻並不如季淮般喜歡隨意折磨人。冤有頭債有主,無辜之人,他並不會多加為難。
許多年前……
“娘子這是何意?”江九自然不知晏樂縈心中所想,納悶追問。
晏樂縈想,在許多年前,也有那麼一日,她在這偏僻宮苑邊上無意瞧見宮中一個醜奴,因而嚇得吱哇亂哭,季硯抱著她哄了很久,告訴她那人是宮中的老人,曾在謝貴妃手下當差,後來貴妃失勢,又輾轉成了他的手下。
謝貴妃曾盛寵一時,卻與她的姑母一般無所出,曾想將季硯記在自己名下養育,又在轉頭有孕後將季硯拋棄。
季硯或許恨極一切將自己棄之如敝屣的人。
那貴妃倒臺的理由太過蹊蹺,從前晏樂縈想不明白,如今見識過季硯的手段,難免會想到昔年貴妃之事是不是有他推波助瀾?可饒是如此,他仍沒有遷怒貴妃宮中的宮人。
季硯實則善待宮人,尤其憐憫那些悽苦之人。
正如昔年被宮變牽連的宮人,在那之前,先帝重病垂危,真正能在面上隻手遮天的還是季淮,季淮慣會折磨人,宮人們必定飽受摧殘,可季硯不會放任不管,若還有活下來無所依靠的,一定還會被他留在宮中。
只要隨便尋一個人。
只要隨便尋到一個人,她就能借由舊事發揮。
“使點苦肉計罷了。”晏樂縈沒有多言,她不信任何人。
只將這計策大致透露給江九,江九領意,便點頭退去。
夜色迷朦,最終又只剩她一人。
晏樂縈沒想到的是,翌日晌午,一樣多日未見的季硯竟也到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