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上高臺前,季硯卻仍是雲淡風輕地抬起她的手,“朕提醒過你,席上莫要多言,無論何人諫言也不準出聲,更不準順著對方的話說。”
“莫要忘記,嗯?”
一朝天子對待她的模樣視若珍寶,如此動作更顯自然熟稔,似乎一對尋常百姓家的夫妻,他只是貼心地提醒自己的夫人當心臺階。
可晏樂縈的心卻顫得越發厲害,片刻恍惚間,眼前浮現的便是來時他所囑託諸事的場景。
“今夜是朕為你準備的生辰宴。”這句話是溫聲囑咐。
可下一句話音一轉,顯出上位者的不容置喙來,他輕輕摩挲著她的唇瓣,不願她出言反駁,“朕想昭告群臣,乃至昭告天下,朕將要立你為後。”
彼時晏樂縈的瞳孔猛地縮緊,下意識就要避開他,又被他察覺意圖。
季硯眸色漸深,極快捏住她下巴,輕聲問她:“雁雁不樂意?”
晏樂縈虛情假意的笑險些繃不住,她思索了諸多理由,一點點說給他聽,“阿硯哥哥,雁雁從前也只是個小官家的庶女,如今更是商女出身,常言道,士農工商,商賈在末,雁雁豈敢肖想皇後之位……”
季硯有片刻沒說話,只是那雙勾人的眼凝視著她。
“雁雁只願長長久久伴在阿硯哥哥身邊,不求名分,只求相守……”她的聲音帶上哭腔,一副情真意切的樣子。
可彼時她不知道的是,季硯很想反問她,若是當真愛一個人,會如此甘心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待在對方身邊嗎?
會如此“小意溫柔”,善解人意地,推脫本該有的榮華恩寵嗎?
不會的。
只因她毫無與他相守的心思,因而根本不念,也根本不願。
他最後只是對晏樂縈露出個清淡的笑來,沒再解釋更多。
或許覺得無力,或許覺得心存不甘且狼狽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他。
今日,這個一貫冷麵的帝王僅帶了她一人,他存著昭告所有人的心思,這等場合虞黛就不便露面。
再度警告過晏不合時宜的話後,季硯讓她與他同坐,席上開始歌舞昇平,眾人卻也神態各異。
晏樂縈一直垂首,緊緊攥著衣袖。
她不敢去看臺下人的臉色,這一刻她面色發燙,耳中嗡鳴,忽然覺得像回到了昔年的水月臺一樣。
先帝用幾句話輕而易舉打發她,季淮也用一副輕蔑的模樣打量她。
他們一個說著“上不得臺面的小官庶女”,一個說著“她姝色無雙,該做被人嬌寵的燕”……他們那涼薄的語氣深深刺痛了她,直至親眼目睹身居官位的父親無情丟下母親,他也說著“不過一個賤妾而已”的話。
一切的一切,就釀成了鑽心的痛。
晏樂縈實在不願在這裡,所有高位者的目光都像是不屑一顧的打量,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