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很好,不要去想那些了。”她把他手裡的酒杯奪去了。
他的視線又落到她纖細潔白的手腕上,那細細的紅線在他的記憶裡猶如一道血痕,於是他又是一聲輕笑,自顧自地說下去:“是軟筋散。等我醒過來的時候,遍體鱗傷,筋脈盡斷,那時候我僅有的一切,榮耀,夢想,自我,都被毀掉了。”
這些秘密,本來應該像這兩壇女兒紅一樣被深埋在地下,如今,他決定放下,於是自己開啟來,捧到她面前來邀請她共賞。
想讓她知道有關於自己更多的事情,但關於無樂的那部分,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為好。
因為無樂已經不在了。
“我是不是很可憐?想要的東西從來都留不住。”他又抬頭看向她,“你呢?我能留住你嗎?”
他想痛痛快快的醉一場,跟過去告別,就這樣醉倒她懷裡。
“都過去了,你現在還小呢,就算失去了,以前的一切都可以重新找回來呀。”她不去接他的話,摸著他的發絲,很多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最終只能化為一句,“我陪你。”
很尋常的三個字,對他來說便是治癒他的良藥。
“嗯,過去了,不重要了,以後有你陪我了。”他低聲道,慢慢伏在桌子上,在她的輕輕撫摸中,像一直昏昏欲睡的貓兒慢慢闔上眼睛,喃喃道,“我不怕醉,因為有你在……你不會傷害我的……”
他就這樣抱著酒壇睡著了,比起第一次醉酒,如今對她沒有任何防備的意圖。冉雲祉將他遮擋下來的發絲撫到一邊去,自己慢慢倒了一杯酒。
女兒紅味道淳柔,並不醉人,只是沿著喉嚨下去的時候,微甜中帶著一絲難以言明的苦在舌尖上慢慢流轉消逝。
她能想象到燭樂那時候的絕望。
小心翼翼地牽過他的手腕,他並沒有反應,如他所言,上面有幾道淺淺的痕跡,若不是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順著他的手臂掀開他的衣袖,若他手腕的只是刀傷,而手臂上很明顯能看出來是留下的鞭痕,每一道似乎都有一段痛苦的回憶。
他的背上,身體上,會不會也有這麼多傷口?
他還這麼小,十七歲,已經是個小大人了,卻把一切藏在心底,難怪總覺得他身上的痛深入骨髓。
“嗯,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再讓別人傷害你。”
想起靈泉玉所說,他被人施了咒,傷害他的人是那個僧人?他怎麼會和僧人扯上關系?還是說有兩波人害他呢?她想不明白,他身上太多秘密了。
把他扶到床上去躺好,蹲在一邊看著他熟睡的面容,好像無形中,這樣就能陪伴他走過暗無天日的日子,度過那坎坷泥濘的一生。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
她的視線又落到手腕上的相思子,試著解了一下,依然解不下來。
這樣漂亮的一個少年說愛她,像他這樣情緒內斂的人竟然會主動說這些,想起來她的心髒還是在狂跳。
睡覺睡覺,不讓自己再想了。
可是根本睡不著,她的心始終無法安定,看了一旁的始作俑者,他今天睡得乖巧睡的很熟,兩手乖乖的疊放在前胸,眉目舒展,就算沒有靈泉玉的安撫,也沒有顫抖的跡象。
她索性回到桌前,又給自己倒了幾杯,直到醞釀出一絲醉意和睏意,才爬回床上睡了過去。
灰白的天際,隱隱瞧見流雲飄過,風吹草低,蒼茫的原野之上現出的身影是這唯一的色彩。
冉雲祉遠遠地瞧見了,走過去,正看到少年舞劍的身姿,白衣墨發,如一點筆墨在畫卷裡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