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何時,家這個字總給人溫暖、安心的感覺。
對夜歸的旅人來說,有什麼比一盞等候自己的燈光更溫暖的呢?
可對於焦急等待著的家人來說,那無邊無際的黑夜又是怎樣的一種折磨。
一顆長著長毛兒的腦袋靜靜地貼在蒲城西區一戶人家的窗玻璃上,窗下的矮牆上畫著走了形的七星瓢蟲,屋內燈光昏暗,隱隱穿出孩童的哭鬧聲讓偷聽的人影躁動不安。
“好了,讓孩子吃飯吧!”男人壓抑的聲音透過漏風的窗子傳出來。
“孩子?我的孩子還沒回來,我要等他回家,等他回家,等他回家!”
隨著女人神經質的叫喊聲,孩童的哭聲更厲害了。
“滿月也是你的孩子,她還小,讓她先吃吧。”男人乞求著說,“我陪你等月半,老婆,我陪你等他。”
“不行不行不行,他還沒回來,我要等他,我們一起等他,我們是一家人。”女人堅持著,聲音軟下來,對女兒說,“滿月乖,我們一起等哥哥回來。”
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兒只知道饑餓難耐,吵著要吃飯,用手去抓桌上的食物被女人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巴掌,罵道:“混帳東西,少吃一頓會死嗎?”
“你幹嘛打孩子。”男人將哭鬧的孩子護在懷裡,面對神經質的妻子,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剩下疊聲嘆息的份兒。
“這是月半最喜歡吃的餃子,我們一起等他回來。”女人直挺挺地坐在飯桌前,鐵青著臉堅持著。
男人眼含淚光,捂住小女兒的耳朵,用顫抖的聲音對妻子說:“月半回不來了,今天上午錦繡一中被怪物襲擊,我們的月半,我們的月半連屍骨都不剩了……”
“那就是沒找到,我兒子,我的兒子一定會回來的,我的小月半看見我們還在等他,會開心的。”女人固執地堅守著心中的希望。
丈夫不忍心打破妻子虛幻的期望,可現實是他們的孩子再也回不來了。就像之前那次不知名的怪物襲擊,那些失蹤的人最終還是被判定為死亡,人們只是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親人被怪物生吞到渣都不剩下的地步。
男人鼓起十二分的勇氣,含著淚水對妻子宣佈說:“月半死了,我們的兒子死了,從此我們家只剩下滿月著一個孩子。”
對面的女人一臉的驚恐,用像看陌生人一樣的眼光看著他:“你怎麼,你怎麼能這麼殘忍,月半隻有十幾歲,他是你的兒子,他是你唯一的兒子啊!”
男人搖著頭,試圖甩掉眼底的淚水。他也想等孩子,無限期地等下去,可現實終歸是現實,明天太陽還會照常升起,他和妻子還要去上班,還要去賺小女兒幼兒園的學費、餐費,還有這個月的水電、煤氣費,他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悲傷。
“抱歉。”他輕輕地對妻子說了兩個字,他一直沒能力給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讓妻子沒日沒夜地跟著自己在工廠裡做著連男人都嫌苦的清潔工作,還要承受化工産品對身體的損害。
就是這樣幾十年如一日跟著自己毫無怨言的女人,在失去兒子的這一天,他也沒有能力讓她放縱心中的悲傷。
原本暴躁的女人,因為丈夫輕飄飄的兩個字冷靜下來,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憤怒和思念,都化作淚水嗚咽而出。
許久後,嗚咽聲也逐漸輕下來,女人對丈夫和女兒說:“吃飯吧。”
“不等哥哥了嗎?”稚嫩的童音引發窗上玻璃的震動。
“不等了。”女人含淚說,拿起筷子撥了整整一盤餃子在碗裡,交給小女兒,“滿月乖,你把這碗,你把這碗……放在哥哥的書桌上,讓他回來的時候有飯吃。”
張滿月用兩只小肉手小心翼翼地捧著碗,跑進了夫妻倆用雜物間給兒子改造的房間裡。
出來的時候兩手空空的,仰著滿月一般的小臉兒對父母說:“放好了,哥哥一回來就能看到,我們吃飯吧。”
“吃飯,我們吃飯。”女人舉起的筷子久久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