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端
早晨。
起霧了。
梁衡踏出禦書房的時候,感覺到一股沁涼的氣息湧入鼻腔。昨夜下了一場雨,似乎把夏季最後的暑熱都帶走了。
庭前跪了一個人。
他的衣袖上還沾著紫陳山的泥土與血痕。
他似乎跪了很久,濕透的衣衫才幹了不久,又被晨霧打濕。
玄黑色的朝服從身邊擦過,扔下一句“做得好”。
皇帝頓了頓,“不算墮了巡龍衛的威名。”
那聲音輕飄飄墊在霧氣中,在方嶠耳中響雷似的炸響。
衣袖被猛地拽住,梁衡漠然對上一雙飽含憤怒的眼睛。好像說人悲痛到極致的時候一滴淚也流不出來,他的眼眶是幹枯的,但是淚水卻無可停歇地從龜裂的紅血絲與極度縮小的瞳孔中流了出來。
他眼中的仇恨與自己的倒影重疊到一起。梁衡心頭突然劃過一個念頭:
方嶠昨晚就是在這樣一種感情的支撐下,從紫陳山一步步走了回來。
梁衡終於知道,城破那天,原來方嶠在自己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所以才會露出一瞬間的茫然。
他很快就以一種皇帝的口吻周全完備地答允道:“朕會給他們立祠修碑,讓他們盡享哀榮。”
那雙手卻絲毫不肯松開。
方嶠的聲音極顫抖:“我的部下都死了。”
他死死盯住那一張隱藏在翻飛的旒珠後面的臉,試圖從上面捕捉到任何一絲歉意或者內疚的意味。
然而沒有。
方嶠站了起來,他的憤怒銳利到了可以稱為‘不敬’的地步。
“陛下一句話,就能蓋過整整五千條人命嗎!”
“那你想怎麼樣!“
冠冕上的珠子打到方嶠臉上,十二旒珠的背後是一雙更猩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