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
皇宮。
水霧還未散,暖池裡的人跨了出來。梳著高髻的宮女魚貫而入,她們手上銀盤各捧著玉篦、香露等物什,低眉順眼地為皇帝披上錦織的衣。
宮人拭發如春蠶食葉聲,梁衡閉目倚著玉枕,鼻尖聞見四角舒神的薰香,更覺身上的疲倦鬆了些。未料鬢邊一痛,他不耐地睜眼,發現那是個年輕些的女孩子,在告罪之前,她眼中的驚恐已經觸及到了他臉側未消的鱗片。
康德海很快就將她帶了下去,其餘宮人更是沉默。
皇帝沒有像往常一樣束成錐髻,而是半披著,兩耳邊還各垂下一綹未梳起的頭發。他飲了一口冰鎮的乳酪蔗漿,天元道長入內覲見時,說起他的頭發。
“倒像是前齊式樣。”
剛到京不久,天元雖不用像旁的將士一般騎馬,但是木板車顛得他渾身上下哪兒都疼。而且,他總感覺自己身上還有一股馬糞的臭味。
天元謝過賜座,回答皇帝的詢問:“陛下,您身上大部分鱗片都已褪去。至於剩下的一點,許是您出血過多,因此藥力不足。如今藥已經用完了,陛下若想消去,便只好去取血了。”
這剩下的一點鱗片,除去被衣物覆蓋的,也就梁衡側臉靠近耳旁的一小片。如今他新換的發型,倒是能擋得嚴嚴實實。見皇帝沉默了,天元便已知道他的想法。
天元嘆氣道:“方將軍要找的地方根本就什麼也沒有,他見到了也就回來了。倘若真有什麼,貧道早就自己去了。陛下若不放心方將軍,可派人去尋。”
梁衡想起方嶠最後撂下的那句話,怕是真派人去了,他又不高興,回來還要發火。
唉,什麼脾氣。誰給他慣的。
梁衡想了一想,忽然又氣笑了。
“呃,陛下?”
梁衡回過神來,發現天元眼帶困惑地看著自己,便隨口道:“沒事,你下去吧。”
天元走後,康德海回來了。他偷偷瞥了一眼皇帝的臉色,確認皇帝沒有動怒,才掛上那副笑容,。
滿是褶子的臉在梁衡面前晃了一下,他想起剛才梳發的宮女,便提道:“剛才那個……”
他話卡了一半,康德海就心領神會地回答道:“一個慌裡慌張的東西,手上沒個輕重。奴才已經著人處理了。管事的也已受了罰。”
“處理?”梁衡重新吐出這兩個字,他知道那些輕描淡寫的話語後面藏著的東西,因此本能地覺得康德海口中的處理跟他想要的並不是一回事。
康德海倒是很快又應了一聲,心下犯嘀咕,難道陛下還想聽細節?
“奴才喚了兩個侍衛,一路尋到一個隱蔽的水塘,抓著臉漚了一會兒,就……”
“朕何曾說過要這般處置?你下手倒是快。”
瓷碟重重一敲,康德海知道自己會錯了意,也慌了神,跪下道:“陛下恕罪,奴才只是依照慣例,這,陛下心慈,是奴才自作主張。”
“慣例?誰的慣例?朕看你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