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抽了親兒子一耳光。又揉著他的臉,摧心剖肝地嘶吼:“老三啊,你把孃的心都攪碎了!既當了和尚,就給娘念一段往生咒吧!”
知空合掌而跪,流淚念道:“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在兒子的誦經聲中,太皇太後砰然躺回床上。她魚似的喘氣,出的多,進的少。彷彿一條無形的絞索,正在頸間慢慢收緊。
一聲長嘆,撒手人寰。
“阿彌唎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知空淚如泉湧,兀自唸咒。
楚翊也掩面而泣,正要招呼眾人進殿商量後事,卻被老婆一把按住。
葉星辭顯示出超乎尋常的冷靜,乃至於有些無情。他緊盯知空,壓低聲音:“當著太皇太後的遺體,我問你一件事,你如實說!”
知空停止唸咒,哀痛地點頭。
“你有沒有,在禦花園的涼亭下埋蜥蜴?”
葉星辭明白,此刻在親孃的遺體前,知空的話才絕對可信。楚翊也猛然挑眉,盯著三哥的臉。
知空迷茫否認,不知道什麼蜥蜴。
“那去年中秋,慶王逼問你時,你怎麼不否認?”葉星辭急切追問。
知空說,他都不記得老四提過這些。當時,他腦子一片空白。見公主不再開口,他又合掌唸咒,漸趨超然。
“這種時刻,你三哥絕不會說謊。看來,就是慶王幹的!”葉星辭拽過丈夫耳語,“夜宴上,慶王看知空頭腦不清,就幹脆自曝魘鎮一事,想順勢推在他身上,徹底壓垮他。”
楚翊蒙著淚的雙目一片肅殺,沉聲道:“這是我們制約慶王的殺手鐧,攥緊了。不公然亮出來,才能挾制他一生一世!”
之後,他在床邊跪直,悲慼而高亢地宣佈:“太皇太後薨了——”
雜沓的腳步聲從殿外湧入,嚎哭如潮水瞬間填滿宮殿。又隨著太監的奔走通告,在深夜的宮城裡一波波漾開:
“太皇太後薨了——”
很快,宮裡響起喪鐘的嗡鳴,大喪之音傳遍每個角落。
“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
鐘聲中,知空兀自念誦往生咒,緩緩退離,以免礙皇上的眼。
葉星辭被這些哀慼的聲響,和眾人的悲痛裹挾,像漂蕩在悲傷之海,不禁落了淚。對這位複雜的老太太,他沒什麼感情,但有謝意。老人家雖出自私心,但總歸是把珠寶首飾全給了他。
見眾人徹底哭開了,慶王世子才正式哭出聲,以免像方才那樣哭早了。
“皇上節哀,保重龍體……”在一聲聲循規蹈矩的勸諫中,永歷由嚎啕大哭逐漸平靜。他靠近精於白喜事的九叔,挽住他的手臂,卻抽噎著難以吐字。
年輕的皇太後扶住兒子,溫婉道:“皇九叔,你有經驗,喪禮就交由你和禮部主持了,辛苦你了。”
時隔一年,楚翊再度接下重擔。
“擬旨。”望著奶奶的遺體,永歷扯動哭啞的喉嚨,“寧郡王加封親王,操持國葬。著令各部衙通力配合,不得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