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院一個角落,幾個洗刷恭桶的人裡,他找到了目標。
俞氏曾經的總管太監。
冬日裡,那人累得滿臉汗,手卻被冷水刺得通紅。見瞭如今的內廷大總管,他下巴發抖,膽怯地站直了,濕手在衣服上緩緩磨蹭。
“知道錯在哪嗎?”夏輝掩著口鼻,冷冷地開口。
那人惶然搖頭。
“前年中元節,風和園的道觀做黃籙齋。超度宮中亡魂時,宮人們都跪著。當時,你幹嘛啦?”夏輝冷笑,“你往我幹爹膝下丟石子!”
那人撲通跪地,涕淚齊下:“夏公公,饒了小人吧,都是姓俞的賤婦唆使!她想讓東宮的人出醜,哪能想到,您那麼堅韌不拔!不屈不撓!”
夏小滿抬手,夏輝從食盒裡拿出一摞茶盞。
他接在手裡,喀嚓,摔了一個。
又一個。
“跪。”他掃一眼滿地碎片,“當時我跪了兩刻,你也跪兩刻。”
那人被趕來獻殷勤的監工太監提溜起來,丟在鋒利的瓷片上。隨著慘叫,膝下滲出鮮血。
夏輝給了監工太監銀子,讓對方盯著。不多不少,就跪兩刻。
夏小滿又去禦藥局。
他點出那幾個曾讓他半夜撿豆子的監工太監,從食盒拿出幾碗紅豆、綠豆,嘩啦潑灑在地:“撿吧。從今天起,一天撿一碗,撿一年。”
原來只是撿豆,不是要命。幾人如釋重負,滿地亂爬撿起豆子來。
最後,夏小滿邁進一處荒僻而戒備森嚴的宮殿,幽蘭宮。當初,在這裡的井邊,他和太子幽會過。不,是和當今聖上。
不過,井已被封死了。
太上皇一身常服,正坐在荒蕪的庭院曬太陽,和宮女太監玩骨牌。他終於也長白發了,一絲絲地盤踞在鬢角。
夏小滿走近,隨意掃開骨牌,從食盒端出米飯和幾碟菜餚,擺在矮幾。
在僅有的兩個奴婢的服侍下,太上皇開始進膳。
他瞟著夏小滿,先是說:“今天怎麼是你來傳膳。”又換了和善的口吻:“皓王還活著嗎?朕問外面的人,他們都不應聲。”
“當然活著。”夏小滿不緊不慢道,“皇上可是念手足之情的人。對了,他不是皓王了。皇上改封他為蠹王,仍是親王呢。”
太上皇嘆了口氣,駝著背吃東西,抱怨菜是涼的。又問起兄弟:“順王怎樣?”
“二爺是厚道人,又不曾傷害皇上,皇上自然不會為難他。”夏小滿袖著手,淡淡環顧四周:“幽蘭宮荒草叢生,到了夏秋之際,有很多蛐蛐兒。奴婢記得,您挺喜歡這玩意,到時可有的玩了。”
男人持筷的手抖了一下,菜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