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行下手如此重,而戚烈又未見阻攔。
施刑者沒管別人的目光,只是循照規矩,又是一鞭,裹挾的破風的聲音,幾乎劈到戚棠骨骼。
他一字一句蕩著迴音,審判般道:“他們多日辛苦付之一炬,你可知錯!”
錯?是指她放了黑熊嗎?
戚棠想,那麼她不知錯。
她忽然倔強起來,挺直脊骨,她想她不知錯。
她就是不覺得自己有錯!
戚棠仰起脖頸看胡行,可她聚不起神,目光疏散,錯過那個糟心的老頭看見了正面對著她的虞洲。
印象裡風輕雲淡的小師妹此刻隨晏池林琅一道跪在結界之外,清冷漂亮的眉眼垂著,漆黑的眼睫在顫,在請胡行師伯留情。
空氣裡都是血腥氣,虞洲指尖卻有道血線蜿蜒,她看著結界築城的牢不可破的光圈似的界限,心中不知在想什麼。
晏池垂眸低低的,神情莫測。
戚棠看了一會兒虞洲,才意識到了自己在分心,於是默默挪開了視線。
她眼前很多人都模糊成重影,唯有這幾人清晰。
她想,她大抵永遠都成為不了她師兄師妹那樣的人,像居於紅塵之上、不會為外來所擾的仙家,是真真正正的名吾輩楷模。
書裡也是這樣的,道不同者不相與謀,戚棠再沒比此刻更清晰的察覺到她與晏池虞洲之間涇渭分明的界限。
這麼想想真是難過。
戚棠哀哀垂眼,她平素飛揚,現在卻連眼尾都抬不起,只是聲音低低的,似輕易就能戳破的白紙,卻是反駁,一字一句毫無力氣,又似擲地有聲:“……人有善惡之分,妖亦是,他未曾傷天害理,為何非死不可!”
她只想留灰奴一命,留一條命而已!
她不信轉世輪回,下輩子即使長命百歲,又與這輩子有什麼關系,她只要灰奴好好活著!
可戚棠求了三天,跪了三天,仍是無用功,求誰都沒有用。沒人記得,妖邪人人得而誅之,最開始只是為了護人間太平才有的話。
原本的意思就只是將那些心懷叵測、害人性命的惡妖斬於劍下。
戚棠啪嗒啪嗒掉眼淚,她一貫愛哭,卻從沒這樣哭過,聲音發抖,尾音不自覺在顫。
說的話卻並不柔弱。
她疼極了 ,疼痛根本不會麻木,只會一點一點愈加深刻。
胡行越氣越冷靜,手背青筋爆出,似乎在按捺翻湧的殺意:“仍是不知悔改!誰同你說的他未曾傷天害理!”
灰奴說的。
戚棠會信,她就是信。
灰奴近些年在扶春是真的乖巧,誰都知道他是隻好熊。可此刻迎著數道目光,戚棠連辯解都不想說,恍然體會到了何為欲加之罪。
胡行氣罷丟了鞭子:“朽木不可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