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子的土許是很久未被翻過了, 吳蓬幹得筋疲力盡,才將前院闢了一塊方圓不過兩尺的花圃來。
蘇薔在一旁打著下手,見吳蓬似十分盡興,笑道:“好像從未見你如此高興過。”
“讓蘇姑姑見笑了, 我從小便有這麼個壞毛病,不喜歡刺繡讀書,卻覺得這些粗活重活最能讓人輕松, ”心情好了, 吳蓬的話自然也多了起來,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笑道,“若非阿爹要求, 我早回鄉下種地了。”
看著她笑得開懷, 蘇薔卻隱隱對她又生了惻隱之心。
每個人活著, 都揹著為旁人所不知的枷鎖, 只是有些是自己甘心背負的, 而有些卻是被旁人強加的, 相比於前者, 後者卻是更無奈。
不願再掃了她的興致, 蘇薔安靜地忙著手下的活, 心中整理著這幾天蒐集的線索, 轉身去拿放在身後地上的花草時,卻驀地瞥見兩個人影站在大門口,一聲不響地看著她們, 不由得被驚了一跳。
那是兩個打扮得很精緻的女子,顯然是一主一僕。
她認得那位小姐,如此明媚的容顏讓人看一眼便難忘,更何況那日在百花苑的佳宜湖湖畔她與自己還對視良久。
沒想到在這裡也能看到向家的千金向之瑜,但又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在明鏡局,她早已從江芙她們那裡聽說過向家小姐在宮廷年宴上當眾送給雲宣自己親手縫制的大氅卻被婉拒的事,無論他為何拒絕,但向之瑜的芳心歸處卻是眾所周知了。
大周的民間習俗,男女之間互贈新衣,便是宣告天下對方便是自己此生至死不渝的心上人,所以贈衣便是表白,自是風險極高,一般而言,都是在互相確定對方心意後男子贈衣於女子,如此不僅能保全女子名節還可彰顯男子氣度。而如向之瑜這般的千金小姐先主動贈男子新衣的算得上鳳毛麟角,更何況她還是在宮廷年宴當著眾多皇家貴族的面表明心意的。
據說雲宣在京城中流浪時便結識了她,雖然那時還是身份有別,但後來當時還在馬背上徵戰沙場的當今丞相向東灼發現了他膽識過人後經常召他在向府小住,所以與她也算青梅竹馬,若是那時他接下她所贈,也算得上一段天賜良緣的佳話,但他偏偏拒絕了,所以就為眾人的茶餘飯後增添了一劑別樣的風味。
大多數人都相信向之瑜痴心託付,所以連女子的禮義廉恥都顧不得了,但也有人說她只不過是不願順應其父向東灼的安排嫁給睿王,所以才出此下策。
無論出於哪種目的,相比於其他羞澀而膽怯的女子,她都有膽有識。
至於蘇薔,她相信前者,因為那日在佳宜湖畔向之瑜看她的神色。
所以,既然都毫不避諱自己的心意,那她出現在雲宣的家中自是正常不過。
她們站在那裡,似是已經來了許久,卻靜靜地,有如夜幕裡安然閃耀的星辰。
見已然被瞧見,那丫鬟先發制人,瞪了一雙大眼,大聲對她喝道:“見了我們家小姐還不過來行禮,杵在那裡做什麼?”
見那小丫頭頤指氣使的模樣,蘇薔倒是來了興致,一臉迷惘道:“這裡不是丞相府,向小姐不是宮中的娘娘貴人,我也不是你們向家的僕人,見了你家小姐也最多不過是打個招呼,何來行禮一說?”
那小丫鬟許是沒料到自己的一句話被她給噎了回來:“你……”
“行了,妙兒,與人逞口舌之快有什麼意思?”唇角微微一挑,眸底生波,向之瑜微一抬手阻住了她的反唇相譏,朝著她們緩緩走去,“你去問問施伯雲宣去了哪裡。”
那名喚妙兒的丫頭領命退下,但顯然在這裡是輕車熟路,直接朝著偏院而去。
於無聲處,硝煙四起。
見來者不善,蘇薔也放下了手中的花草,轉頭對已然停下手中活計的吳蓬道:“你先回去歇一歇吧,一會兒我去找你。”
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她,見她對自己又點了點頭,吳蓬才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後回了後院。
“上次我猜的果然不錯,你真的很不簡單。”向之瑜朝著她走過去,一步一嫋娜,聲音輕柔細膩,“本來不過是個浣衣女,卻在幾天的功夫就變成了明鏡局的女史,當真是有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