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瑜宮的主殿內安靜異常, 似乎聽不到任何有人被懲罰的聲息,但這深宮總是如此,波瀾不驚的表面下不知有多少暗潮洶湧。
此時此刻,蘇薔多麼希望能聽到一絲一毫的動靜, 哪怕是織寧的哀求聲,至少那樣說明她還活著。
在這偌大而莊嚴的白瑜宮前,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是這般無助與渺小, 竟連見一面與自己曾經朝夕相處的織寧都難於上青天。
她無法想象氣急敗壞的柳貴妃會如何對付織寧, 而生性率真單純的織寧又該會如何應對她的責難?
那個在琉璃時一心只想吃肉的織寧會不會害怕,有沒有受傷?
再也忍受不了除了等待之外便無可奈何的煎熬, 她想要站起身來,這才發現雙腿發麻, 雙腿剛離地便又不由自主地摔了回去。
雙膝被青石板撞得生疼, 她的嗓子裡痛哼了一聲, 但也來不及給自己機會站起身來, 只能半跪在地上抬頭對北藥道:“織寧向來恪守本分盡職盡責, 將娘娘的衣裳弄髒的人並不一定是她, 但她的心思太過單純, 很多事情都看不清楚也瞧不透, 還望娘娘明察秋毫, 莫要被小人蒙騙而錯怪了人。”
她總覺得織寧與許諾今日清晨在白瑜宮的機遇太過古怪, 畢竟織寧從不喜歡濃鬱的香氣,也不曾在身上戴過什麼香包,她不得不懷疑其中另有蹊蹺。
北藥在一旁冷眼旁觀, 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慢悠悠地道:“事情已然發生,無論這衣裳是誰弄髒的,總歸是從她手中掉落的。就算她沒有那個心思,可這件事終究是因她而起,娘娘罰她也不為過,不然還能罰誰呢?”
是啊,也許不久之後許諾便會成為皇帝的新寵,暫時是無人能碰的,柳貴妃心中的那一團怨氣也自然不可能宣洩到她的身上,那這一場殺雞儆猴的戲碼中,被殺的只能是織寧了。
北藥說出來的話是那般雲淡風輕,但卻已於無形中斷言了織寧的命運。
所以無論這件事是否與織寧有關,她又是否被人利用都不重要,柳貴妃是不可能放過她的。
蘇薔心中一寒,一手撐地顫顫地站了起來:“所以,貴妃娘娘是絕不會寬恕她,也斷然不可能見我了?”
“貴妃娘娘向來賞罰分明,這宮城無人不知。莫說她是浣衣局一個微不足道的末等宮女,即便她是哪位主子宮中的掌事姑姑,該罰的還是要罰。”北藥睨了她一眼,緩緩開口,“莫說你不過是個小小宮女,即便是哪位主子來替她求情,該罰的也還是要罰。”
終究還是得到了這樣肯定的答複,她的臉色蒼白,又顫聲開口:“若是我願以一切來換織寧的一條性命呢?”
“那我只能說,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北藥輕輕哼了一聲,輕蔑道,“這宮中願為娘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不知有多少人,一個曾拒絕過娘娘好意的你又算得了什麼?不過,看在你們姐妹情深的份上,我不妨對你說句實話,即便裡面那個犯了錯的是我,娘娘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所以你倒也不必自責,畢竟就算你是白瑜宮的人,也是不可能救得了她的。”
心中似是有凜冽的狂風刮過,粗野迅速而又毫無保留地掠走了她唯一的希望,蘇薔愣怔了瞬間,眸底的絕望很快便被堅毅所替代。
“若是如此,那還請姑姑稟告娘娘,宮規有令,若是其他宮部的宮女內侍觸犯宮規,理應交由其直屬司部按例懲處,娘娘也無權幹涉濫用私刑。如此說來,既然織寧弄髒了娘娘的衣裳,那白瑜宮應該將她交由浣衣局處置,這樣才不算徇私枉法。”
她的聲音冷靜了許多,字字清楚有力,句句有理有據。
宮規的確如此,但在這深宮之中,若是每個主子每個宮殿都按宮規辦事,怎會有那麼多的孤魂野鬼無處棲身。
除了皇上外,宮城中向來只有兩類人。
一類是受寵的主子,她們可以為所欲為;另一類是除了她們之外的其他人,卑微如螻蟻般總會任由什麼人擺布,這才是這高牆之內真正的規矩。
“你翻臉倒快。”似是驚訝於她片刻間的轉變,北藥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反應過來,蹙眉道,“不過,你覺得你如此胡攪蠻纏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