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薔匆匆吃過了午膳, 擺脫了一直想要纏著她東拉西扯的王子衿,加快腳步向浣衣局的方向而去。
她已經向胡典靜告了假,準備趁著午後的時光去拜訪陳無印所說的那個制香高手。當然,雖然她對外的說法是要去一趟浣衣局與阿嶺見面, 但其實她真正的目的地是離浣衣局不遠的冷宮。因為陳無印的師父是已經被打入冷宮十幾年的楊妃。
這天下的香料數不勝數,各人的喜好也不盡相同,能讓皇帝一聞便動了心的卻並不常見, 而深諳此道的人便莫過於楊妃了。
陳無印知道她所找的並不是一般的香料, 所以才建議她去找見一見曾經也算在宮城受過皇帝恩寵的楊妃打探一下。
據陳無印所說,楊妃名叫楊佩爾, 無論在宮城還是在民間,她都是一等一的制香高手。當年也正是因為她所制之香乃世間罕有, 所以才得到了皇帝的關注與寵幸。
只不過當今皇帝並不是一個愛香之人, 雖然他的確在一時之間被她身上和殿中的香氣所吸引, 但久而久之終究還是漸漸失去了新鮮感。後來皇帝適時地生了一場大病, 宮中便有流言說龍體有恙全是因楊妃終日徹夜地給皇帝用香之故, 皇帝雖然那時並未全信, 但也便不再寵幸於她。
而因為她在得寵之時不知收斂行事高調, 甚至還曾向當時還未過世的先皇後送過香料以示威, 所以遭人記恨也是難免的。在她日漸被皇帝冷落後, 不久便遭人陷害, 從此被打入了冷宮。
聽說大周的冷宮在鼎盛時期曾同時容納了上千人,但因為當今的太皇太後不喜歡子孫太過放縱情,所以皇帝的後宮妃子並不多, 而被打入冷宮之中的妃子自然也少了許多,但無論那裡人多人少,冷宮便是冷宮,是歷朝歷代的宮城中人人都忌諱的地方,是一個靠近幾步便會沾染晦氣的不祥之地。
而且這裡四周樹木蕭條四處荒涼,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牆根連一刻野草都看不見,恰好也應了這裡生靈不近的說法。
雖然照著規矩,即便是冷宮,也應該有專人把守,但事實上,因為冷宮中的人並無他處可去,也沒有人關心或是在意她們,所以負責守門的內侍幹脆將大門緊鎖,而他們自己卻偷懶去了,是以在蘇薔拿出明鏡局的宮牌並要求進入冷宮時,那些心虛的內侍並不敢有半分阻攔,也不敢多管閑事,而是恭恭敬敬地將她送到了冷宮中,然後逃命似地離開了。
裡面的人的確不多,與她所想象中的悽涼無比不同,那裡面雖然冷冷清清,卻還不至於是她所想象的那般到處皆是悽風慘雨或是瘋癲入魔的女子。
與外面周遭一樣,裡面一片荒涼,破瓦不擋雨殘窗不避風,但卻難得地平靜而安寧。
幾個上了年歲的女子正坐在院子當中閑聊,她們有的摳著腳有的撓著頭皮,時而沉默,時而歡笑,似乎想起什麼就說點什麼,沒有人說話時彼此間的沉默也不尷尬。還有兩個女子相對地倚在門口啃指甲,一個坐在院子正中間抱著一隻肥碩的大花貓捉蝨子撓癢癢,看起來倒比這冷宮之外的許多人都要悠閑自在得多。
只是她們大多披頭散發面黃肌瘦衣衫襤褸,應該承受了不少的饑寒之苦。而且她們應該是許久沒有見過外人了,所以在見到蘇薔進了門時,都十分意外地紛紛將好奇又警惕的目光投向了她。
在聽說她是來找楊佩爾的時候,她們又將目光轉向了正在啃咬指甲的那兩個女子,有人喊道:“喂,香香,又有人來找你啦,說不定是皇上又想起你那能讓人神魂顛倒的香氣來,所以特意派人接你來嘍,還不快去洗洗抹抹準備香香地去服侍陛下!”
在眾人的一陣鬨笑中,那兩個倚門而坐的一個女子先行跳了起來,連指甲也不再啃了,方才還死氣沉沉的雙眼中放著讓人眼前一亮的光彩,隨即迅速地跑到了蘇薔面前,扯著她的袖子熱情而又近乎瘋狂地問道:“皇上真的派你來接我了?難道今夜就侍寢嗎?那我還要準備什麼?”
縱然油膩又雜亂的頭發遮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而露出來的那一部分又被泥垢擋住了其真實面目,但還是可以看出來她應該只有三十多歲。只是她的聲音卻又軟又甜,透著一股與她的年齡不相符合的天真燦爛,而這樣詭異的純真卻將蘇薔給生生嚇了一跳。
並未聽陳無印提起楊妃已經得了失心瘋,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但就在她愣怔之時。眼前的女子卻又突然轉了臉色,眼中驀地升起幾許戾氣來,握著她手腕的手突然加大了力氣,聲音尖銳起來,面目猙獰:“不,不對,你不是來接我的,你是誰?你是不是那個新來的狐媚子,那個叫柳如詩的對不對?說,你是如何勾引陛下的,快說!”
蘇薔的手腕被她握得生疼,雖然她平日裡也不算膽小怯懦反應遲鈍之人,但這次卻是真的被眼前這個女子嚇住了,一時之間連掙紮都忘記了。
正在那時,一隻有力的手將她給拽了過去,與此同時,一個慵懶又清冷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傳來:“你這個糊塗蟲,咱們這裡數你最美,她自然是來接你的。只不過你如今這個樣子該如何面聖?若是這樣出去了,只怕還不曾見到皇上,便被人,哦,尤其是那個害你多年都見不到皇上的柳如詩給笑死了,還不趕緊去拾掇拾掇,打扮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