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之前並未問過李大衡她的這把匕首是來自何處,但蘇薔思及她往日及發現匕首丟失後的反應,的確對其頗為珍視。而且大衡她之前曾與程斌不打不相識,似乎也十分欣賞他的武功底蘊,雖然若說是對他動情有些過了,但重視他送給她的東西也是正常的。
“我問過李大衡,她承認匕首是她的,但即便我告訴她我知道這是睿王府的程斌送給她的,她也咬緊了牙關不肯承認,”梁辰紫冷然反問她道,“她如此護著睿王府,情願獨自擔下這殺人的罪名,不是為其盡忠又是什麼?”
“宮女與宮外的人不可私相授受暗中來往,也許大衡是擔心連累程斌,所以才不願承認匕首是他送的。”蘇薔沉吟片刻,道,“可無論匕首是誰送的,若大衡想要殺了胡典鏡,不會傻到讓我們當場捉到,這一點你應該也十分明白。”
“我自然明白,但李大衡卻不明白。”梁辰紫指了指正堂的門,對她道,“你也看到了,因為失火,這間屋子的門已經損壞,從裡面鎖不上,只能虛著,而且因為我們明鏡局都要出去辦案,所以院門也不能從裡面上鎖,若是有人存心來殺胡典鏡,只要小心些,從院子門口到胡典鏡的房間,根本如入無人之境。況且何順她今夜一直咳著,小點的動靜她的聲音都能掩下,更何況她也會撒謊,說不定她聽到了什麼動靜,甚至胡典鏡還有可能就是死在她手裡的。”
她方才的那一番話,分明是在為李大衡開脫,可方才她還聲稱李大衡便是真兇,讓蘇薔一時間有些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很快,她便想通了。
她心下一凜,問道:“你之前堅持說大衡便是兇手,並不是想定她的罪,而是希望她能想通其中的關節,比如為何她丟失的匕首會成為殺人兇器,她自己又怎麼那麼湊巧是第一個見到胡典鏡屍首的,對嗎?”
“沒錯。”梁辰紫微一頷首,承認道,“她也不想想,這把匕首既然成為了兇器,必然會被追查來源,那麼多人都見過她以往成日裡將它帶在身邊,只消稍稍一查,或是根本不必查,而是她自己主動就承認她便是這兇器的主人,那她的嫌疑便是洗不清了,而她又出現在胡典鏡的被害現場,又讓她身上的嫌疑又重了一層。”
“匕首是她的,雖然她之前也曾說過已經丟了,但也只是她自己的說辭而已,”蘇薔順著她的話道,“更何況,那把匕首原本的主人並不是她,可她若是執意不道出出處,便算是心中有鬼。”
太後病重,皇帝急著回宮,但除了先皇後的案子外,又不可能留下這幾件懸而未決的幾樁命案匆忙歸去,泉姨和李嬤嬤的案子一直未曾找到與兇手有關的直接證據,不能結案也是無可奈何,可如今李大衡留在胡典鏡屋裡的線索如此明顯,幾乎算得上當場被抓,若皇後逼著明鏡局盡早結案,以安撫別宮人心,那大衡的罪名便是洗不清了。
“你的意思,是程斌將這把匕首送給大衡的目的便是要這殺人的罪過嫁禍給她吧,畢竟大衡向來仁義,恐怕寧死也不會說出這兇器原本的主人是他,以免為他招來禍端,”雖然梁辰紫的推測也不無道理,但蘇薔心中仍是半信半疑,“可是,他送給大衡匕首也是在幾個月之前,豈會真的會想得如此長遠?”
“如今宮中的局勢你也瞧在了眼裡,自我們來到琉璃別宮後,無論是之前的兩樁命案,還是付嬤嬤今夜遇襲,每次都有與先皇後有關的流言漫天傳開,這背後之人定然早已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說不定我們尚在宮城時,這些人命案子便已經在他們那裡塵埃落定,幾個月長遠嗎?”梁辰紫的神色愈來愈肅然,語氣也低沉了幾分,問她道,“出事的所有人都與當年先皇後或多或少有所關聯,你或許不知道,胡典鏡也是如此吧?”
蘇薔心下一驚,思酌片刻後問她道:“你是說,胡典鏡曾經查過先皇後薨逝的案子?”
梁辰紫微一頷首,道:“沒錯,當年先皇後的死因似乎並非外傳的病逝那麼簡單,太皇太後下令,命明鏡局暗中調查先皇後真正的死因,而那時的胡典鏡雖然還只是掌鏡,但卻年輕能幹,頗受太皇太後賞識,所以先皇後的案子便是由她一手負責的。”
付嬤嬤遇襲的訊息在宮中傳開後,先皇後當年死不瞑目的傳言必定席捲別宮,而最先遭人質疑的定然是當時收益最大的皇後,最不願讓真相大白於天下的也是皇後,但胡典鏡作為當年案子的主辦,說不定心裡一直藏著一些內情不為旁人道過,若是皇後心虛,那派人來滅了胡典鏡的口也極有可能。
“可是皇後也知道如今她正在風口浪尖上,若是胡典鏡在付嬤嬤被先皇後陰魂索命之後突然被害,所有人都會懷疑是她為了滅口而殺人,那無論當年的事情是否如宮中所傳那般,也無論被深埋了十幾年的往事是否會真相大白,她謀害先皇後的罪名便是在眾人心中定下了,所以她一定不會這麼做,”蘇薔神色陰沉,低聲道,“所以,殺害胡典鏡的其實是想將皇後置於萬劫不複的人,他們想要借刀殺人,而大衡便是那把刀。”
“對,因為她的確很好用,既愚不可及,又自以為是,不認為我讓她說出實話是在救她,心甘情願地受人擺布。”見諸事與她已經言明,梁辰紫也不再遮掩自己的推測,道,“我知道你也是睿王府的人,但如今你也看到了,他們為了借用先皇後的死將皇後與東宮拉下水,不僅攪弄得整個別宮都不得安生,而且已經害了幾條人命了,這次還危及到了明鏡局,你打算如何?”
蘇薔抬眼看著她,態度誠懇而決然道:“雖然我向來看不慣你,你也不見得看得上我,但胡典鏡死不瞑目,大衡身陷囹圄,明鏡局又群龍無首,正是需要你我上下同心之時,無論我打算如何,都不會讓明鏡局在回到京城前如同一盤散沙般不攻自破,丟了明鏡局、卓司鏡和莫掌鏡的臉面。”
“當初我不肯攀附東宮,姨母誤以為我有意向逸王府投誠,曾勸說我盡量不去招惹睿王府,她說睿王城府極深手段毒辣,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不惜一切罔顧親情。雖然我從未攀龍附鳳之心,但那時也覺得姨母未免也太言過其詞了,畢竟睿王其人可謂賢名滿天下,但如今看來,確是如此。我想,雖然李大衡還以為程斌是睿王府的一個內侍,但程斌給李大衡送匕首,或許他當真只是出於心中的一番情義,可睿王不許,所以便藉此機會利用了那件事。連自己屬下的心上人都不肯放過,睿王也的確太過無情了些。”聽到她方才的那番慷慨陳詞之後,梁辰紫也略有動容,對她道,“她既是冤枉的,胡典鏡既是被害的,明鏡局既是身在風雨飄搖中,我自會與你同心協力。不過,既然李大衡悄無聲息地在明鏡局丟了匕首,那便說明這裡除了你之外,定然還有睿王府的其他眼線。如今睿王為了先皇後的舊案耗盡了心思,只怕這次是勢在必行,以後還不知有多少麻煩等著咱們,你可知明鏡局還有什麼人是睿王府的細作嗎?”
蘇薔默默聽著她的話,從頭至尾不置一詞,即便在她問話後也默然不語,似乎還在聽她說話,又似乎未曾將她的話放在心上一般。
梁辰紫雙眉微皺,以為她是不願對自己坦言,微慍道:“方才還說同舟共濟,結果一問你們睿王府的事情,你便如此態度……”
“不好了!”蘇薔驀地開口,神色慌張,似是突然想通了什麼事情一般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聲音也顫著,“付嬤嬤怕是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