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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節 (1 / 2)

倘若你高抬貴手,容我聽其自然,我就會半睡半醒地了此一生。當然,我在理智方面是清醒的,在感情方面多少也……然而,這裡……”他用煙鬥柄指了指自己的心髒。於是,兩個人都微笑了。“也許咱們倆是互相被喚醒了。我情願這麼想。”

“你是從什麼時候起看上我的?”

“別問我這個。”克萊夫重複了一遍莫瑞斯方才的話。

“喂,你給我放正經點兒——喏——你起初看上我的哪一點?”

“你真想知道嗎?”克萊夫問。莫瑞斯非常喜歡這種心境——頑皮與激情參半,洋溢著摯愛的克萊夫。

“想知道。”

“喏,看上了你的美。”

“我的什麼?”

“美……我曾經最愛慕書架上方的那個男人。”

“一幅畫嘛,我足可以理解的。”莫瑞斯瞥了一眼牆上的米開朗琪羅說。“克萊夫,你是個可笑的小傻瓜。你既然提出來了嘛,我也認為你美。你是我迄今見過的惟一長得美的人。我愛你的嗓音,愛與你有關的一切,直到你的衣服,或是你坐在裡面的屋子。我崇拜你。”

克萊夫的臉變得緋紅。“坐直了,咱們換個話題吧。”他說,那股傻勁兒已蕩然無存。

“我壓根兒沒有惹惱你的意思。”

“這些話非得說一遍不可,否則咱們倆永遠不會明白彼此的心事。我沒想到,至少沒猜測出到了這種程度。你做得很對,莫瑞斯。”他不曾換話題,卻把它發展到新近感興趣的另一個主題上去了:慾望對我們的審美能力究竟産生多大的影響。“比方說,瞧瞧那幅畫。我愛它,因為我跟畫家本人一樣,愛他所畫的那個青年。我不用一般男人的目光來鑒賞這幅畫。通向美的路似乎有兩條一一條是共通的,芸芸眾生正是沿著這條路走到米開朗琪羅跟前的。另一條是我和另外幾個人走的幽徑。我們沿著這兩條路抵達米開朗琪羅那兒。但是,格勒茲譯注:瓊巴普蒂斯特.格勒茲(17251805)是法國風俗畫和肖像畫家。1759年結識法國文學家、哲學家狄德羅17131784),受其鼓勵傾向於感情誇張的風俗畫。)卻不然。他的題材使我感到厭惡。我只能沿著一條路走到他跟前,芸芸眾生卻能找到兩條路。”

莫瑞斯沒有打斷他的話。對他來說,那通篇都是可愛的無稽之談。

“私自擁有幽徑也許是錯誤的,”克萊夫下結論說,“然而只要還畫人物像,幽徑就存在。風景是惟一安全的題材。要麼就是幾何圖形,格調優美,完全無人性的主題。我心裡琢磨,這會不會是回教徒所領會到的一點呢?還有老摩西——我這是剛剛想到的。倘若你把人體畫下來,當即會引起厭惡或挑逗起慾望。有時是非常輕微的,但必然産生。‘不可為自己造任何偶像’譯注:見《舊約全書·出埃及記》第20章 第4節。)。因為你不可能為所有的人都造偶像。莫瑞斯,咱們來改寫歷史如何?《十誡裡的美的哲學》。我一直認為神真了不起,沒有處罰你我之輩。過去我把這看作出於神的正義,不過如今我猜想神僅僅是不知情而已。然而我還是能就這個專題進行答辯。我要不要拿這個主題寫篇論文,好取得特別研究員的資格呢?”

“我聽不懂,這你是知道的。”莫瑞斯說,他有點兒難為情。

他們的情場獲得了不可估量的意義的新語言,從而拖長了。任何傳統都不曾嚇倒這對年輕人。任何習俗也不曾確定什麼是富有詩意的,什麼是不合理的。肯於承認他們所涉及的那種情慾的英國心靈寥寥無幾,也就沒有為之製造羈絆。他們的心靈中終於出現了極致的美。難以忘懷,永恆不變,是用最謙卑的片言只語表達出來的,並且發自最單純的感情。

“喂,你肯吻我一下嗎?”當麻雀在頭頂上的屋簷下睡醒,斑尾林鴿在遠方的森林裡開始咕咕地鳴囀時,莫瑞斯問。

克萊夫搖搖頭,他們面泛微笑分手了。無論如何,他們暫時在各自的人生中建立了完美。

莫瑞斯能夠贏得德拉姆家族的敬意似乎是奇妙的,他們並不討厭他。他們只厭惡——而且簡直到了偏執狂的程度——那些想跟他們套交情的人;倘若風傳某人希望進入鄉紳社交界,就有足夠的理由對他施以閉門羹。在內部這是由高姿態的禮尚往來與威嚴的舉止構成的領域,毫無意義)能找到幾位像霍爾先生這樣的人:對他們的好運抱著不卑不亢的態度,必要的時候就告辭,連氣都不嘆一聲。德拉姆家族認為,把他當作家庭成員之一予以招待,是對他賞光,他處之泰然,這又中了他們的意。在他們的心目中,表示謝意莫名其妙地是與缺乏教養聯系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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