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師兄聽罷合著手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嘆一口氣,能這樣困死一個人的執念,就他所知不外乎生老病死,他看得太多,不過多交代,只讓大家盡快佈置好。
他隨後走出門,望見對面柏樹下那個高大身影微微頷首示意。
那人今日下午來捐了好大一筆善款,驚動一片,款項上什麼也沒有標註。
他剛才問那個人這麼擔心的話為什麼不自己進去看看,對方說她現在不會想見到自己,他就遠遠地知道她沒事就好了。
章師兄迎著暮色一路離去,鐘聲在他的袖袍下越來越遠,人世紛擾也被盡數拋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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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的時候安淑芝的狀態穩定了很多,陳佳渡不確定是不是自己一遍又一遍的祝禱真的叫上天看見了誠心,露出了一線生機。
某個陽光溫暖的午後,風柔柔的,她盤著腿坐在飄窗上一邊看影片教程一邊學習插花,有劍蘭、風鈴還有小蒼蘭,黃的紫的綠的,全部都是安淑芝喜歡的花卉種類。
金光透過窗外斑駁的樹影斜斜地照射進來,像墨汁一樣濃厚,陳佳渡垂著頭學得很認真,任由頭發散落也沒曾打理。安淑芝看得也很認真,把女兒的輪廓牢牢刻在心底。
安淑芝想起之前看到過的餘秀華老師筆下的文字。
「陽光好的時候,會感覺還可以活很久,甚至可以活出喜悅。」
她此刻的心情不外乎如此。
過了會兒她把陳佳渡叫到床前,對方嘀嘀咕咕說自己還沒插好花,她莞爾一笑,問女兒記不記得前年她們一起去加利福尼亞看的紅杉林,參天偉岸,置身其中猶如造訪神秘的史前星球,那種感官難以言說。
陳佳渡歪著腦袋說記得,她很喜歡橫穿紅杉林的巨人大道,跟小矮人似的。
她說,媽媽,今年再一起去吧。
如果,她是說如果。
這是媽媽生命中最後一次的旅行,最後一次想要體驗的事情,她希望為對方辦到。
但她們最終還是沒有去成。
陳佳渡私下去諮詢醫生,對方遺憾地告訴她安淑芝現在的身體已經無力承受長途奔波的疲憊,一切都只是表象的平靜,就好比一盞沒有被罩護住的燈,你能夠看得到微弱的燭火一直在燃燒,以為安然無事,但也許是一聲咳嗽,一次感冒,在普通人看來再小不過的事隨時都有可能帶走她。
陳佳渡沒有賭的勇氣,好在後來她們還是得以出遊,聽從建議選擇了就近的一個古鎮,萬一有事的話來回也方便。
一行四人出發,不多時抵達。古鎮規模不大,很多人說一兩個小時就可以走完,但她們還是慢慢悠悠逛了一個下午,順著沿溪的石板路說說笑笑,長長的行人道放眼望去看不到盡頭,企圖將這段時光無限綿延。
途中經過一家陶藝館,聽說老闆就是瓷都人士,手藝純正。
午後,店內寥寥無幾的人,年輕的店員熱情地招待了她們,經過一番細致的演示講解之後幾人就各自開始了diy。
第一次嘗試陶藝,光是捏胚子部分陳佳渡就失敗了四次,賀江不遑多讓,失敗了五次,為了不浪費時間只好雙雙拜託店員做基礎部分,後續手繪再親自動手。
等待間隙他們去參觀展覽館中陳列出來的遊客作品,各種牛鬼蛇神都有,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藝也沒有那麼糟糕。
對比之下,安淑芝跟老太太就顯得尤為耐心,失敗兩三次後成功邁入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