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年心中記掛裴玄忌,只草草吃了一點,悶悶不語。
柳廷則現下待他態度古怪,他若貿然前往刑部大牢,怕是根本就不會見到裴玄忌,可裴玄忌的性子太過執拗倔強,此番若真在牢獄裡走上這麼一遭,是要吃不少苦頭。
為今之計,怕他再不情願,也只能去求江寒祁開恩,放過裴玄忌了。
公孫齡在霜兒的陪同下亦也一道用膳,霜兒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直用筷子搗鼓自己飯碗裡的白米飯,遲遲不去夾菜,非得公孫齡看不過眼,替他夾到碗裡,他才高高興興地吃起來。
公孫齡又夾了一塊排骨給霜兒,倒是主動開啟了話腔,“從前,我養過不少戲子,除私下喜好之外,更多的是會讓他們替我收集朝中情報,加之我門生眾多,因此,我雖不在朝為官,但對於官場之事,也可稱得上是無所不曉。你五年前尋我之前,我就已經組建情報網了。”
雲知年動作一僵,有些發怔似的望向公孫齡。
“因為,我一直想著要為長賀翻案。”
“我知道,你放不下。”
“但其實,我又何嘗能放下。”
“長賀是我的恩人,是我的貴人,亦是我的摯友…但是…唉,你也看到了,裴千峰一倒,隴西散如沙礫,鐘氏勢頭再無可擋,就連江寒祁也未必再想同鐘氏去鬥了,你還不知道罷,就在你被劫持的這段日子,他已下令冊封鐘綺明為後,此舉便是表明,他也不想再鬥下去了,他同鐘氏,和解了。”
“皇後…他…他當真封了後…”
雲知年滿面難以置信,神情恍然,“不會的…他說過,他永不會立鐘氏女為後的…他也不會留下鐘氏女子的後人…”
“他騙了你。”
公孫齡搖頭,“人啊,永遠都只會趨利避害,最終都會去選擇一條更為輕松,更有利於自己的道路。他哪怕對你有情,也不會為了你去對抗鐘氏,去對抗整個天下。”
“而我,如今也老了,恐是幫不了你太多了。”
公孫齡看了一眼旁邊正悶頭吃飯的霜兒,無奈地苦笑出聲,“上京是非太多,這霜兒不就是被我等牽連,才遭此橫禍,瞎了眼睛嗎?你有所不知,在去往隴西揭穿鐘氏之前,便有那歹人尋上了門,想要殺我滅口,霜兒為掩護我逃走,還曾被那歹人擄走,一通折磨…險些去掉一條小命,如今雖是救了回來,身子卻被弄壞了根基。”
本在吃飯的霜兒身子一抖,似又陷入那場非人的噩魘之中,他擱下碗筷,伸手在桌上急切地摸索,直到抓住公孫齡的手才輕輕吐出一口氣,可兩行淚水還是從緊閉的眼眶滑落,將那厚厚的脂粉沖花。
公孫齡握住他的手,“成了什麼樣兒?下去洗把臉。”
“以後,不必再塗脂粉了,你原本的樣子也很好看。”
他第一次,發自內心地認可霜兒,而不再將他當做誰人的替身,“衣服發型也都按你喜歡的來罷。”
霜兒破涕為笑,連連點頭。
公孫齡目送小僕扶他走遠,才對著雲知年道,“所以啊,我想明白了。”
“有時候,人要認命。”
“你也一樣,該放過自己了。”
公孫齡本意是想要勸雲知年放棄的。
雲知年雖是權宦,可他的權力大多來於自己的君主,若君主亦也倒戈,他這個掌印便成了名副其實的空架子,來日鐘氏上位,第一個要清算的,便是他此等權奸佞臣。
可雲知年這個時候,心底卻不受控制地出現另一張面孔,那就是裴玄忌,他的阿忌。
斬釘截鐵要同自己的家族,同自己的父兄決裂的裴玄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