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九 蒙學
忙過幾日,兄弟三人都鬆了口氣,這一夜許箐早早躺下,本是想好好歇一歇,未料不過二更就被守衷叫醒,原來是三哥半夜起了燒。許箐半閉著眼,吩咐人拿著名帖去請郎中,在守衷和潤孃的幫助下穿好衣服,往染香榭去了。許箐到三哥屋內落座不久,郎中就上門來了,診脈開藥折騰了近一個時辰,最後的結論是:受了涼。
許箐再次扶額,只是感冒。
這位郎中臨走時說的話給許箐提了醒,他這位三哥一向體弱,在這普通感冒就能要人命的時代,得想些法子增強他的體質。到次日晨起周豐前來報賬時,許箐更是把牙咬得咯咯響——醫藥費共計五緡又一百三十七文。要知道,他作為這家小主人,一月月例也才兩緡!許箐再一次無比想念醫保實報實銷,看病不用自己花錢的前世,也堅定了要給自家三哥增強體質的想法,同時開始籌劃著如何開源。
待三哥病癒,許箐親自奉上一本《吐納養生冊》——自己編的。裡面有腹式呼吸、廣播體操和改良版軍體拳。他特意讓守衷尋來些舊紙,趁著無人時用炭條畫出示意圖,附上注釋,然後將這些寫好的紙張刷上茶水,再放到太陽下曝曬十日,最後揉皺再鋪平。完成了簡單的做舊後,許箐如獲至寶般將那幾張殘破不堪的紙送到許箬面前,道:“三哥不妨照著練習試試,我看這裡面只是呼吸和伸展方法,算不上是什麼武功招式。”
許箬半信半疑地接過,仔細翻看,說道:“倒確實不是武功招式,只是這……能有用嗎?”
“我讓守衷將這幾頁拿去醫館給郎中看了,郎中說可以一試的。”許箐萬分真誠地說道,“我按這上面寫的走過一套,果然覺得神清氣爽,晨起做過後一整日都精神著。”
“那便試試罷。”許箬道,“若是無用便不練了,也不妨著什麼。”
許箐撒嬌道:“這紙已然這般破舊了,看著費力,三哥可否重新謄抄一份給我?”
許箬愣愣,用手指戳著許箐的額頭:“原來是這般打算!我自可以謄抄一份,但你也要把《孝經》讀完。待你默完《孝經》,我便將這給你,如何?”
“一言為定!”許箐坦然接受。
這一日,有客登門。來人生得一張方正國字臉,端正威嚴,卻並沒有侵略性,一身純白素服只將他襯得更加儒雅,這便是在家丁憂的葉博士。葉博士大名葉遷,表字延之,丁憂前在太學做經義博士。
葉遷是家中承重孫[1],如今是祖父和嫡母的兩重孝在身,承重孫須為祖父守最重的三年斬衰,葉遷祖父過身一年後,他母親也去世了,如今他母親孝期過了小祥,他已可以出門走動,這才接受了王芾的建議,到許家來講學。葉遷有孝在身,入門不必弔唁,眾人便直接往前院書房去,在那裡見禮。
以葉遷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若在外授課,年薪總也要上千緡才行,但他念在許家如今的境況,最終商定年薪八百緡,主要教許箬和許箐,許笠和許策亦可來聽學,不必另給束脩。這簡直如同免費,許家兄弟感激不已,行過拜師禮後又議定了每日上午講詩賦和經義,隔日下午講解科考策論,每十日休沐一日。許箐年紀還小,只需聽上午的課,所以他這“上學”要比前世輕鬆得多。葉遷離開後不久,周豐便拿著名帖,將早已採買齊全的拜師禮及年俸送至了葉宅。
許箐在之前謄抄《孝經》練字時無意中發現自己的ai中存著不少東西,無論是這個時代已有的典籍,還是前世他曾讀過的書本,只要他能想起書名,ai就能調出那本書來,簡單來說,他的金手指其實是一個帶檢索功能的圖書館。而醒來就發現的腦內字幕,應該是這原身和自己前世聯覺共感的疊加效應。
按照守衷的轉述,原本的許箐曾在大相國寺敲鐘時說過“看見敲鐘”這樣的話,家人糾正他是“聽見”,他卻堅持說“看見”。前世許清也是因為經常混淆聽覺和視覺,被父母帶去醫院做測試題,這才發現他確實能看見不同聲音,生活中的各種聲音在他腦海中呈現的是不同色團。聯覺共感在許清那個年代都是很少的,更別說在這樣一個科技並不發達的古代社會。原本那位小許箐對於自己與旁人的不同産生了恐慌與畏懼,才會變成家中最安靜的一個孩子。
當然,以上都是許箐自己的推測,已無從證實。但腦內的智慧圖書館是真實存在的,這對於許箐來說絕對是個“作弊”神器,此時未有宋,自然沒有朱熹,那麼一本《四書章句集註》就夠他裝一把神童了。
本朝科舉分詩賦、經義、論、策四門。以詩賦觀察博古底蘊,以經義衡量對典籍的理解,以論述辨別見識深遠,以策問挑選治世之才。此時尚未形成八股之風,文賦更為自由,考生可大膽自由解經,所以文賦一科除去背誦韻書以外,更重要的是破題思路。
這日,葉遷將一本《莊子》放於許箐書桌之上,命他隨意翻看。許箐聽話照做,葉遷垂眸看過,道:“四郎翻過的這頁是外篇中的一篇,‘天地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於淵’,這倒是個好題,你們便以‘藏珠於淵’為題,不必考慮韻腳,只說如何破題,有何想法便好。”
許策答:“珍珠本生於蚌中,取珠為逆行,歸于山淵才是正行。此題不該只議珍珠,而是以珍珠喻貴重之物。所謂‘上為之,下效之’,若居高位者皆順其生長,不以珍珠為寶,藏珠於淵,則下位者便不尋珍珠,不圖奢靡,歸繁於簡。”
葉遷頷首,又轉顧許箬,道:“三郎有何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