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箬垂首拭去淚,將已毫無生氣的守初抱起放到床上,替他換了衣衫,整理好了容貌,又把殿內地上的血跡清理幹淨,確定並無破綻之後規矩地站立床前,向著守初的屍體虔誠又敬重地行了禮,而後離開了重熙殿。
次日晨起,張培往寢間去伺候許箐起床,見到的便是已安詳故去的守初。他難以置信地將手指放到守初鼻下,自然探不到任何鼻息。
“公子……公子!”張培拼命地搖晃著守初那已冰冷僵硬的身體,終究不可能得到任何回應,“公子別嚇我!公子!”
“來人!快來人啊!”張培驟然起身,奔到東宮門口,用力地拍著門,嘶喊著,“快去告訴天家!言公子出事了!快去啊!”
門口原本還昏昏欲睡的侍衛聽言立刻驚醒,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嚴格看守與保護,如果言公子出事,他們恐怕也會被連坐。
透過門縫看到已經有侍衛跑去傳了信,張培才緩緩轉過身,失魂落魄地回到重熙殿內。他取來銀篦木梳,輕柔地將言清的頭發束好,而後又用帕巾沾了溫水,一點點替言清擦拭面部。帕巾自額頭滑向眼側,又從鼻翼擦向臉頰,最後停在了耳後。張培的手輕輕顫抖起來,他將帕巾放到一旁,再次拿起木梳,藉著梳緊鬢間碎發的動作再次確認了一遍。緊接著,他又摸向言清的胸口,那裡並沒有玉掛墜;手……左手也無長時間寫字留下的痕跡。是……但又不是……張培終於無法抑制地痛哭起來,在心中低語道:“公子,要長命百歲啊……”
沒過多久,陳福便先趕來了東宮。此時張培已按照許箐之前的囑託,在東宮庭院內架起了柴。陳福看著躺在柴堆之上的“言清”,膝蓋先軟了下去,他踉蹌著上前,淚水早已不知何時滑落。
“言公子……”陳福喃喃說道,“公子怎麼就去了……”
張培已換了素服,他冷靜地拉開陳福,說道:“公子生前曾有囑託,他不願把身體留在此處。”
“不!不行!天家還沒來看過!”陳福話音剛落,天家便踏進了東宮。
請過安後,張培將一封信交給天家,道:“主上,這是公子前幾日寫下的,公子說等他去後,將這封信交給主上。”
天家顫抖著接過那封信,開啟,上面只有一句話——
「我能決定我何時來,也能決定我何時走,這局棋還是我贏了。」
“你怎麼敢!”天家激憤難當,三兩步邁到言清屍身前,怒喝道,“言清,我沒讓你死,你怎麼敢死!”
“主上息怒。”陳福哽咽著勸道,“言公子已去了,主上別讓言公子走得不安。”
“不安?!他不安?!”天家將手中的紙撕碎,“他死了還要將我一軍!言清,你是真的狠!”
張培再度行禮,道:“公子大抵是昨晚就去了,如今天氣雖已涼了,但仍是擱不住這麼長時間。公子曾說不願將身體留在宮內,囑咐臣將他火化。”
“我看誰敢!”天家暴怒道。
“主上,”皇後款步踏入東宮,走到天家身邊,輕聲勸道,“主上息怒。言公子既已去了,便隨他罷。主上強留他在宮中已是讓他難受,這是他最後心願,主上難道還要阻攔嗎?”
沉默半晌,天家轉過身擺了擺手,吩咐道:“言公子重病,陳福傳信出去。”
張培聽言立刻取了火油來,將言清身下的木塊點燃。熊熊烈火瞬間將言清的屍身包裹住,張培跪地叩首,行了大禮。
當晚,禁中傳出訊息,言公子離世,天家哀慟不已,扶棺痛哭,幾欲暈厥。而後,天家特旨,言清陪葬皇陵,配饗太廟,受後世皇室子孫世代供養。
是夜,陪同長主在京郊練兵的戚燁枯坐房中,仔細回憶與言清相識相交的點滴,不由得悲從中來,幾度垂淚。那樣英姿颯爽的少年人,是已遠走天涯,還是真的被巍巍皇權抽筋挫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