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箐接過書,探究地看向張培,似乎是明白了過來,道:“抱歉,是我嚇著你了。”
張培緊緊抿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只拼命地搖頭。
“傻孩子。”許箐輕輕拍了拍張培的肩膀,“總歸是有這麼一天的,不過我想,應該還沒這麼快。”
“公子……”張培甫一開口便破了音,他哽咽著說,“公子如此聰明,為何不自救?”
許箐嘆了口氣,說:“我很累了,如果能這樣解脫,或許也是好的。”
“可公子本不該如此。”
“沒有什麼該與不該。若真有,我便不會來到此地了。”
張培不知許箐所說的“此地”是這個朝代,而非皇城,他只不甘心地說:“當初是天家請公子來的,天家他……他原本許諾了公子,如今卻……”
“好了。”許箐打斷道,“是他請我來的沒錯,但也是我願意來的,我不怨恨任何人。這一世對我來說,已經很足夠了,我沒有遺憾。”只是,終究虧欠了一個人的一份情,許箐想。
“公子……”張培抽噎著,逐漸難以自控,最終伏在一旁失聲痛哭起來。許箐輕輕拍著張培的後背,安撫道:“好了,沒什麼好哭的。你現在就哭成這樣,若是我死了,你怕不是要哭暈過去了?”
“公子別說那不吉利的話!”張培抽泣道。
“生死都是常事,生是吉利,死也並不晦氣。”許箐淡淡說道,“答應我件事吧,等我死後將我那些手稿和留下來的東西一併隨我燒了,我不想把身體留在這裡。到時候把我的骨灰攏了,交給明之,他會替我處置好的。”
“公子!你這是在紮我的心啊!”
許箐無奈地搖了搖頭,替張培擦去眼淚,說:“或許,這應該叫脫敏訓練,說得多了,等真到了那一天,你就能接受得快些。快,答應我,別把我的身體留在這裡。”
“好。”張培用力地點頭,“我都聽公子的。”
許箐故作嫌棄地在張培衣衫上擦了手,說:“看看,都是你的眼淚!”
張培破涕為笑,道:“公子現在嫌我,可日後不還是要讓我伺候擦洗?”
“那也是嫌你!”許箐笑著說。
“我不哭了。”張培胡亂地抹掉眼淚,“公子,我答應了你,你是不是也該答應我一件事?”
“做什麼?跟我討價還價?”許箐抬起手,做了個擲書的假動作,隨即說道,“說吧,想讓我答應你什麼?”
“請公子答應我,再試一次。”張培說。
許箐不明所以:“試什麼?”
“我找到傳信出去的法子了,公子,請你再試一次,試著活下去,試著求救求援。”
許箐怔愣許久,而後收回眼神,翻開手中的書,沒有回答。
那時在重熙殿內與夏禤對詩的情景歷歷在目,想見他嗎?許箐捫心自問,還是想的。夏禤說從未得償所願,若是自己也這樣去了,那孩子怕是要瘋了吧。父母、手足、親情、友情……對夏禤來說,他似乎什麼都沒有真的擁有過。可是,自己也已經很累了。穿來十四年,做了十四年的古人,想過融入,也曾以為自己真的融入了,可結果,還是將這一世過得混亂不堪。
許箐早已死了,六歲那年,死在刁奴惡僕手中;許清應該也死了,上一世,死在不知道是豬隊友還是神對手的槍口之下;而言清更是,根本就是個假的。那“自己”又究竟是誰呢?這樣荒唐的人生,這樣離奇的身世,這樣無法自圓其說的謊言,對夏禤來說,又真的是值得交託信任的嗎?
“公子,”張培誠懇說道,“我求你再試一試。我真的有辦法了。每三日來給公子請脈的醫官是太醫署的醫學博士,我以前出宮辦差時遇到了一位同鄉,他現在就在太醫署當值,我可以透過太醫署將訊息傳出去。之前我已透過醫官與那同鄉通了幾封信,我留意過,書信不曾被人拆開檢查。我已與那同鄉約定了明信暗信,可確保萬無一失。公子,再試一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