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我去小豆島前……你曾問我:既然放心不下,為何不留下來。”
秀家驚訝地注視著他,心口的喜悅卻被另一種情緒牢牢壓住。
曾經,他作為太閣寵臣如日中天之時,巴結逢迎之人無數,而向來和他最親的太傅卻不知為何突然開始疏遠自己。直至現在他才以一種沉痛的方式切身體會到這種感受……
那時因為徵朝而時刻站在風口浪尖上的九郎,並不希望拖累有著大好前途的八郎殿。
現在……已然失勢的自己,更不能再拖累九郎……
九郎的家底在長達七年的文祿慶長之役消耗得太厲害,根本沒有餘裕再處理自己家的爛攤子。
“你會回答我說,八郎已經長大,就算沒有九郎在身邊,也要像個一家之主一樣守護宇喜多家……”
秀家淺笑著搬出了那個太傅曾經告訴他的答案,但心意已決的行長並不打算讓他就這樣糊弄過去。
“如果這次我的答案不一樣呢。”
他的聲音如此堅定,與和平日裡那種圓滑又摸稜兩可的語氣判若兩人。秀家知道,這並非一時起意……恐怕早在九郎上洛之前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就像在順天城向他坦白的自己……
只不過……這一次試圖拉開距離的人,也從九郎變成了秀家。
九郎是全日本最精明的商人……不會不知道權衡利弊。
然而……
“你不是說過嗎……這不是交易。”
對此心知肚明的九郎在他做出任何反應之前靠近了他,只不過秀家並沒有試圖逃跑。他就像一個想要抓住浮木的溺水之人一樣拉住了九郎的領口,順應著本能與九郎纏吻在一起。
“你還帶著傷。別動……”
當秀家用那隻纏滿繃帶的手解開九郎的發帶,九郎一臉嚴肅地將他整個人按在了床榻上。微微卷曲的長發帶著海風的氣息垂落在他的臉側,耳鬢廝磨間讓秀家不禁聯想到起伏的海浪。
“可是……我想抱你。”
眼前之人在他懷中僵了一下,他注視著臉頰微紅,目光卻格外坦率的少主,神情變得有些複雜,最終卻還是無奈答應了八郎胡鬧般的要求。
他向來無法拒絕少主的懇求……往昔如此,如今亦然。
南蠻的水手說,海上有他們所無法想象的財富,但也有與陸地上截然不同的危險……他們在海上航行之時會透過北極星來辨別方向,如此便不會在茫茫大海中迷失。奇妙的是……與八郎四目相對之時,九郎會時常想起這句話。
或許是因為大海是屬於九郎的領域,向來被動而內斂的九郎比往常更具攻擊性。即便如此,他仍小心避開了對傷口的接觸。秀家感覺自己的心緒就像去往岡山的船隻,在海風與潮汐中搖曳,起落……他唯有拼命抓住眼前觸手可及的東西,就像在狂風暴雨中抓住桅杆的航行者。
自家中發生內亂以來,秀家就許久也未能安睡……然而太傅回來後的第二天他卻睡過了頭。那之後的好幾天,那些糟心的事也沒再出現在他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