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關白秀家?”
助左對於宇喜多秀家的瞭解並不多,只聽別的堺商說他是個人傻錢多的家夥,為數不多的好評還是從友人小西行長那裡聽到的。
“自從關原之戰後,這位家中曾鬧出內亂的太閣養子改變了許多,不僅一改往日奢靡揮霍的作風,還將領內治理得井井有條。人們都說他已經成為豐臣家真正的支柱,但他一如既往地以豐臣本家為重,甚至沒有搬出曾經的府邸入住天守閣,還說自己只是個代理人,不能逾越君臣之禮。正因為他品行端正,毫無私心,秀賴公也對他十分信任。”
聽右近的描述,助左一時間懷疑自己聽說的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右近也表示自己對關白秀家的變化同樣感到意外,頗為感慨地說道:
“石田右府一心為公,為人剛直,有時會顯得過於嚴苛……所幸對外有大谷刑部,對內有關白秀家,才得以推行部分政策。”
“真希望利休大人能看到……堺現在的模樣。”
助左離開南蠻町,獨自去為千利休掃墓的時候,開著牽牛花的墓前已經有人先一步到了那裡。那人捧著一個樸素的茶碗,碗中盛著熱騰騰的茶水。
助左記得,這種茶來自大明國,入口極苦,然而飲下之後卻會有回甜……
“苦盡甘來……十年前,你在鬥茶的時候如此告訴他。這十年,人們都說曹太郎藉助太閣的財力和威勢扳倒了利休,背叛了堺。誰又能想到……鬥茶的時候,是利休自己選擇認輸的。”
墓邊的男人轉過頭,並沒有多說,只是將準備好的茶碗推向了助左。
“因為那場鬥茶,他身敗名裂……雖然老猴子因此放下了對他的忌憚,然而……殺死一個聖人最好的方法本就不是將他處死。”
助左聞著茶香,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意。
“對於他這種人來說,聲名本就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趁著太閣放下戒心的時候,他得以去往呂宋安身。所以我還是要感謝你。”
曹太郎略帶諷刺地挑了挑眉,
“感謝我讓他背井離鄉,直至老猴子歸天才得以拖著垂垂老矣的身軀回到這片土地?”
“感謝你……不惜背負罵名所做出的一切。”
對於自己這些年在堺商中的名聲,以及受到的誤會,曹丕從未放在心上。畢竟,當年他本身也不是為了保住堺才去和千利休鬥茶。
十年前,太閣因為忌憚千利休的名望和影響力欲除之而後快,利休一心想做個以身殉道的聖人。但生於這名與利的濁世中,又有幾人能保持幹淨?他又真的有那麼幹淨麼?
若是以身殉道,以命相抗,堺的百姓只會陷入更加悽慘的處境。倒不如活著……見證堺重現輝煌的一天。
至於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為害聖賢的罵名,倒不如由自己這個本就是外來人的家夥背了。畢竟自己身邊還有個表面棄教,暗地裡庇護無數切支丹的家夥可以好好借鑒。
千利休雖為一介茶人,沒有任何刀劍與武力,但與他交好的利休七哲都是頗具影響力的人物……迫害聖人的罪名被安在自己這個“奸商”身上,總好過讓某個家夥再多樹幾個新的敵人。
“我什麼也沒做。讓利休活下去也是那人的心願。一切都是因為那家夥的新政才有所轉機的。要謝就謝那位至今還死性不改的石田右府吧。”
“那能否替我轉告……”
“自己去說。我說的他不信。”
曹太郎的回答讓助左呆住幾秒,然後這位耿直的船長就當場繃不住笑了出來。
“你是希望……有人對他說句謝謝?”
曹太郎並沒有否認,但臉上愈發苦大仇深的神情卻暴露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