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他的是一聲及其刺耳的笑聲,就像一個對著領地邊緣的同類齜牙咧嘴的老猴。
“在我決定徵朝的時候,石田治部也曾勸諫,說家康才是最大的威脅,不宜在此時勞師動眾,派大部隊遠徵。”
曹太郎抬起頭,徑直注視著那雙早已昏花的雙目,或許,他該慶幸……眼前的老人已經看不清他眼中的鋒芒。
“你懷疑他?“
年邁的太閣眯著眼睛,試圖好好審視眼前這個散發著危險的年輕人。他向來欣賞聰明的年輕人,一旦遇到就會想要收為己用,但眼前這位年輕的商賈,從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隱隱感覺到,這並非是一個能被收服的物件。
“所有人都認為你是和談才之時開始接近佐吉的,但其實佐吉在近江檢地的時候,你就已經開始暗中協助他。那時,他還沒有擔任治部少輔。德川家康就是再精明,也不至於在那時就專門派間諜去對付一個子將。你剛才提到了許多名字,卻唯獨對佐吉隻字不提。”
“我一定要是誰的屬從嗎?我就不能為了自己製造那個騙局嗎?我與大明國通商,冒著生命危險打通的商路,太閣一紙命令毀於一旦,又有多少人因為此次徵朝而家破人亡?我想不擇手段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難道還需要受人指使?”
“那你為何從和談之時起就開始在明面上接近佐吉?為了東窗事發的時候拖他下水嗎?還是說,這是你為了將嫌疑引向家康,故意這麼做的?”
秀吉將手置於案上,往前微微傾斜,用一股兇戾的語氣質問著眼前的男人。
“你背地裡做的那些事……佐吉知道多少?”
男子冷笑了一聲,不但沒有試圖解釋,反而竟以格外尖銳的言辭反問道:
“終於還是猜忌到他身上了……?如果我說他全都知道,太閣會把他怎麼樣?讓他去切腹,全家拉到三條河原去處死麼?就像你逼他處死秀次全家一樣?”
就算已經看不清,秀吉仍舊感到了那雙眼睛裡灼人的怒意。
”你果然……是為了替佐吉對付德川才這麼做的。“
”那又如何?只許家康暗地裡使壞,就不許以眼還眼嗎?
太閣認為德川從頭到尾真是無辜的?那些調動伊賀忍者的指令,還有秀次事件中的疑點,都是已經被查證過的證據,你不僅對此置若罔聞,卻還有閑工夫在這裡猜忌石田治部。你已經讓他成為眾矢之的……到底還要怎樣才算完?
太閣檢地動的是所有地主與大名的利益,為了你夢想的那個人人能歡笑度日的世界,他冒著生命危險親自下地去做;徵朝是你一意孤行的決策,為了你的野心,他兢兢業業去籌備一場自知希望渺茫的遠徵,親自深入前線作戰,還要負責監察諸將,一旦有人殺良冒功,謊報軍情,他都會如實彙報給你,為此近乎得罪了所有武斷派;你要查秀次謀反,他來找證據,你要殺秀次,他來動刀,連豐臣自家的舊臣都得罪了個遍……因為你的意願,他成了千夫所指的奸佞小人,卻唯獨對你沒有絲毫怨言……
他為了你承受了所有人的敵意,現在還要再承受你的猜忌與懷疑……你可曾想過,世子需要單獨面對德川的那天,誰才是會賭上性命保護幼主的人?那時,已然被所有人所仇恨的石田治部,會落入怎樣的境地?還是說……身居高位的太閣殿下根本就不在乎一個工具的死活?!”
天守閣的主人怒瞪著眼睛,他沒想到一個商人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他憤然拔出背後的宗三左文字,然而伴隨著拉門被推開的聲音,落下的刀刃竟懸在了半空。
秀吉難以置信地瞪著擋在囚徒身前的人,握刀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如果剛才他沒收住刀,眼前之人就算不被斬殺,也會被卸掉一隻手。
“佐吉……讓開。”
“你怎會來此……”
“別在太閣面前胡言亂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