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秀家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封文書,攤開放在案上,秀賴的瞳孔劇烈收縮,嘴巴微張,竟是連呼吸都停滯了半拍。
“這封寫給英吉利的國書,”秀家平靜得近乎殘忍地看著他,“你是不是也要說——是大野治長假傳聖旨?”
秀賴的臉色瞬間蒼白得毫無血色,眼神慌亂,手指顫抖地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都抓不住。
最終,他竟把所有責任推到了自己的母親身上。
“是……是母親懷疑他對豐臣不忠,從父親尚在人世的時候,小西行長就做過不少陽奉陰違之事……後來又深得南蠻勢力的青睞,在切支丹當中的影響力已經十分危險。為了避免他做大,所以才……才……想讓他吃一次敗仗……”
話未說完,秀家已是怒極反笑。
“只是讓他吃一次敗仗?”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猛地抬眸,直視著秀賴,聲音低沉如雷:
“你以為,打仗是玩嗎?!”
秀賴的背脊猛然繃直,眼底閃過一抹恐懼。
“戰場是生死之地,勝敗往往決定生死!你自己都不敢上戰場,不是嗎?你真的不知道,戰敗意味著什麼?!”
秀賴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手足無措地看著秀家,彷彿一個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浮木,或者抓住媽媽的手。
可他什麼都抓不住。
最終,無法辯駁的孩童破罐破摔地怒吼道:“你之所以這麼責怪我……果然就是因為那個賤商吧?上次也是這樣,說什麼不能羞辱自己的太傅……他不過是個卑微的商人,豐臣家讓他光宗耀祖,他早該含笑九泉了。你到底在執著什麼?非要揪著隱岐島那個陳年舊案不放!!!居然還要問責到我身上!!!”
話音落下,殿堂內一片死寂。
秀家緩緩抬起眼,輕輕嗤笑了一聲。
“稱他為‘賤商’,你配麼?”
他緩步走上前,眼底的輕蔑毫不掩飾:“他為這個國家,為豐臣,做了什麼?而你又做了什麼?”
秀賴咬緊牙關,拳頭死死攥緊,他幾欲反駁,卻什麼話也擠不出。
“你有什麼資格侮辱他?!你不過是投胎投得比他好些,但是若論行跡……”秀家的聲音一字一頓,冷冷落下,“他比你強太多了。”
秀賴的心口猛然一震,呼吸都亂了節奏,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更無法接受自己仰賴的哥哥竟拿自己和一個賤商相提並論。他掀翻了放置著國書的桌案,歇斯底裡地吼道:“要怪就怪你的太傅太弱了,沒能活下來!我只是想讓他吃一次敗仗……他自己偏要死!”
秀家聞言陷入了沉默。
他垂下眼睫,半晌,忽然輕輕一笑。
“既然如此……”
他將袖中的另一份文書緩緩攤開——那是他早已擬好的罪己詔:承認檢地的失誤,承認縱容奸佞,承認新政荒廢,承認彈劾石田三成是個錯誤的決定……
以及……讓位給國松丸。
看到最後一條時,秀賴的血液彷彿瞬間凍結。秀家只是漠然地看著他,目光平靜,聲音淡然:
“那麼,接下來,要怪就怪——秀賴公您太軟弱吧。”
豐臣的最後一絲尊嚴,在罪己詔書落款的那一刻,被徹底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