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李輔國是個奸臣,卻並非昏憒無能的人。有時候在組織勾連方面,壞人似乎比那些正直的人更有天賦。他們更善於洞察人心,驅使他人。
劫難當前,李輔國把三省六部九寺裡叫的出名字的,有些閱歷敢說話的,全召集了起來。一眾人從含元殿一直排開,直到大殿外的長廊、空地上,擠擠攘攘滿滿當當。
起初大家還很守規矩,久在殿上行走的自是老成持重,知道事關非常,兀自緘默。
一些品階較低的官員,很少能有這樣的機會,雖然只是遠遠的望見金殿內的情形,連皇帝的樣貌都看不清,心裡卻難免有幾分飄飄然,幾乎忘了事態的嚴重,壓抑著內心親見龍顏的興奮小聲議論起來。
不一會兒,竊竊私語就變成了喧嘩騷動,甚至分成了兩派,一些人支援請樓觀臺的道士做法,一些人則主張西明寺的和尚祈福,如此竟也吵得不可開交。
最後不得已,負責廷議的官員只好止住了眾人,將情況上奏。
完全沒有頭緒。
肅宗臉上故意現出些怒意來,然後,從大殿到外廊,逐漸安靜下來。眾人停止了議論。官員恢複了禮序,靜立在那裡。
肅宗並不是一個愛生氣的人,他這個人習慣把一切的怨尤都歸到自己身上,大概是做太子時謹小慎微太久的緣故。還有一種骨子裡的善良或懦弱也說不定。
而且此時,他也知道這幫臣子縱然有護國安邦的本事,可對付眼前這等災劫,還是太過強人所難了。
異變初時,他也和長安城裡的官員百姓一樣,便察覺到了。
或者說他比別人更敏感的發現了天空裡詭異的不同尋常的氣氛。
肅宗是一個敏感而又有些懦弱的人,這些年來如履薄冰般的東宮生活,使他對危險的事物充滿了警覺。
那個寬宏博愛的父皇,也就是玄宗皇帝,對每個人都算仁慈,唯獨自己,竟好似隱隱有許多的敵意。令人夜夜難以安眠。
自登基稱帝,又驅逐了反賊,奪回了長安,也曾有過短暫的勝利者的喜悅和自信。然而很快,他又陷入了對大唐岌岌可危的局面的憂慮之中。
這些憂慮使得他身心俱疲,身體一天天衰頹下來,也使得他更加的敏感。
最開始的異相,是天空裡似乎鋪展開一面巨大的透明的水晶的鏡子。若有若無的,陽光透過鏡子,天空裡布滿了一片一片的七彩的寶光。
甚至欽天監的,當真有人興沖沖的趕來,編排了些吉祥的說法,希望得到些封賞。
肅宗卻感到隱隱的不安,不以為意,將之打發掉了,那人自討沒趣兒,也無可奈何。
果然,事態很快朝著肅宗擔憂的方向發展而去。
天空昏暗下來,鬼火在雲翳間流竄。無數的燃燒著火焰的流星在天宇間穿梭來去。
原本散射著寶光的巨大的天空,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痕。就像初冬的湖面結了一層並不結實的冰層,輕輕一擊,便碎裂開來。
更有一群群可怕的移動著的影子,在天空的背面,甚至有些巨大的身形,分明就是鬼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