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嶼拿不準他到底是睡了還是醒著。
“我知道,你總是這樣心軟,捨不得別人傷心……”齊安並沒有指望得到別人的回應,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不管怎麼樣,好歹也算是得到過,這樣,已經很好了。”
藉著窗外流淌的月色,韓嶼看清楚了齊安臉上的表情:一個苦澀中帶著釋然的微笑,與當天在齊安的辦公室裡看到的,如出一轍。
那是苦苦掙紮之後的無奈妥協。
是曾經鋒芒畢露後的黯然垂首。
是懷抱希冀之後終於落空的自我安慰。
韓嶼如何想得到,在齊安這樣心性堅定的人臉上,會再次見到這個表情——兩次都是因為自己。
或許是黑夜讓人們感到安全,那些傾訴的慾望在無邊夜色的掩映之下,蠢蠢欲動地開始冒頭。
又或許是酒精容易侵蝕人們本來就脆弱的意志。
齊安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
從那場不見天日的暗戀開始,講到溫情脈脈的告白,再到惶惶不可終日的最近。
第二隻靴子懸在頭頂遲遲掉不下來,將齊安折磨得夜不能寐,每日裡反複猜想種種原因,每一條都指向——韓嶼大約就是如此迅速地,厭倦了這段感情。
自己並沒有什麼好。硬邦邦的性子,有心想說幾句軟話都顯得蠢笨到可笑。直來直往,“委婉”兩個字彷彿從未在自己的字典裡出現過。
既不夠溫柔。又不會浪漫。除一顆真心滾燙,再無什麼拿得出手。
可是這有什麼稀罕。
誰人戀愛是像沖鋒陷陣般處處涉險,必要靠他人真心才得以互相保全。
沒一點溫柔小意,做得了一世兄弟,當不得一世情人。
無怪他人會對此輕易感到厭倦。
齊安只覺得自己處在等待死刑宣判的倒計時裡。不知道屠刀落到脖子上會在哪個時刻。這比明知第二日就上斷頭臺還來得恐怖。
原來,如果你曾無限渴望某件東西,你最好祈禱自己要麼能永久把它抓在手中,要麼幹脆從未得到。
因為倘若得到過,又要失去,那感覺比從來都一無所有,還來得令人難受。
韓嶼心中生出種種念頭,紛繁複雜。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這樣卑鄙。
最終,他還是沒能忍住地俯下身,在齊安耳邊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那是他在齊安清醒時,決計不敢開口的試探:“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你想象的那麼好,以前對你做過非常壞的事情,不可原諒的那種,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嘛?”
齊安聽得這句話,怔怔地抬眼,試圖看清楚他面上的表情:“那你以後,還會對我好嗎?”
韓嶼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我只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全都給你。”
齊安頭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給出了幹脆的回答:“我不知道……可是,我根本不想為過去那些無謂的事情浪費我們現在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