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青州到明山寺的路全是山路,不好走,一點都不,尤其入了夜之後,山上的鳥獸發出嗚嗚咕咕的叫聲,彷彿隨時都會從那黑暗之處沖出來將人撕碎一樣,讓月連笙害怕得不得了,可即便如此,她一路上都沒有生出過放棄求符折返回家的念頭。
雖是如此,月連笙卻是搖了搖頭,細聲道:“不難走的。”
說這話時,月連笙有些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腳往後挪了挪,好像怕誰會發現了什麼似的。
她低垂著眼瞼,夏溫言凝視著她,他還想再問些什麼,只是看著月連笙緊張得渾身緊繃的模樣他沒有再問,以免嚇著了她。
月連笙的臉依舊紅著,低著頭不看夏溫言,是不好意思,又是不敢。
出門前大伯和大伯孃叮囑過她好幾回,道是她嫁到夏家來是門不當戶不對,是他們月家高攀了夏家,所以嫁過來之後一切都要低眉順眼,不該說的不說,不該看的也千萬別看,別丟了月家的臉,更別害了月家。
她也知道的,這明面上說是她“嫁”過來,其實不過是給夏家大公子多買來一個伺候他的人而已。
忽然之間,月連笙覺得她發髻間的那支木簪變得很沉重。
“你可以替我將這道平安符繫上麼?”夏溫言看著月連笙將眼瞼愈垂愈低,輕柔著聲音道。
月連笙愣了一愣,下意識地抬起眼瞼看他。
一抬眼,她便看見了夏溫言那雙明亮的眸子,揉著溫柔與淺笑,還映著她的模樣。
月連笙瞬間又覺得雙頰紅得滾燙,匆忙將眼瞼又垂下的同時慌亂地點了點頭,“好,好的。”
平安符要掛在脖子上,垂在胸前或是隨身貼著心口而放,才會靈驗,月連笙替夏溫言將平安符繫到脖子上的時候她的手有些顫抖,不止是因為今兒一整天就沒從她心上離開過的緊張,還因為夏溫言給她帶來的震驚。
他贈她親手刻的花簪,現又掛上她為他求的平安符,這是……不嫌棄她嗎?
可這又怎麼可能呢?月連笙心中狠狠嘲笑了自己一把,不過是夏家人知禮數且既是娶親那該有的禮數都要有而已,她只是夏家“買”來的而已,就像是大伯他們叮囑她的那樣,斷斷不可將自己真當回事了。
如是想,月連笙在給夏溫言繫好平安符後遲遲沒有再坐到床沿上,而是拘謹地站在一旁,就像是隨時等待著主人家吩咐的婢子,緊張又無措。
夏溫言不知月連笙心中在想著些什麼,只當她是遲遲卸不下緊張與害怕,遂也站起了身,溫和道:“你可是餓了?我讓綠屏將飯菜端上來,吃了之後你好好歇一覺。”
夏溫言說完便走,可他才走出兩步便開始劇烈咳嗽起來,一聲比一聲烈,彷彿要把五髒六腑都要咳出來似的,單薄的身子顫得厲害,就像深秋掛在枝頭搖搖欲墜的枯葉,隨時都會掉落似的。
“大公子,你,你快坐下歇著!”月連笙慌了,她扶住夏溫言,扶著他在床沿上坐好,然後手忙腳亂地去給他倒水,“我去給你倒一杯水!”
可桌上除了酒就只有已經涼透的水,月連笙著急慌亂得險些將水壺打翻,她急道:“我,我去外邊找綠屏!”
月連笙邊說邊急著往屋外跑,就在她的手將將扶上門木時,忽聽得夏溫言急促道:“別,別去。”
月連笙的動作定住,她轉過頭,焦急地看著虛弱的夏溫言,不明白他為何要阻止她。
卻見夏溫言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那雙明亮的眼睛裡盡是惆悵,此時此刻的他,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月連笙在門後定了定腳,終是將放在門木上的手收了回來,小跑著回到夏溫言身旁,緊張道:“可是你這般難受吃力……”
要是有個什麼萬一,該如何是好?